他们开学在冬末，藤原柚脚下碾过了一层层积起来的雪，留下一个个脚印的坑。

上层让她去东郊。

那里是连绵的山，一座接着一座，昨夜的大雪还有零星的点点坠在枝头树梢，在温和的阳光下面闪着光，偶尔能看见一些小动物路过，留下极小极浅的脚印，风一吹便掩到了雪层的下面。

藤原柚把校服给洗了，托这个天气的福，她竟然将一件衣服穿了三次。

还是那身黑白长裙。

她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裹好的长弓，显得她更小一只了。

东郊不算远，中岛京子将她送到了山脚下，她爬上半山坡的时候见的便是如今的雪景。

她略有遗憾自己没有带相机。

这一次的任务上层给得很具体，直言就在山顶，找到咒灵祓除就好。

在无数次呼出白气以后，藤原柚终于踏上了山顶。

她从来不对上层抱希望，早早就把小狸唤醒挂在身边，庞大的身躯笼罩在她的头顶，落下的雪花基本都被小狸挡了下来。如今一踏进山顶，她便有种熟悉的心悸感。

一如先前的任务。

眼前一片的白茫茫，中间矗立着她很久以前，大约已经是一年多前在幻境中看见过的那座神社。一如当年一般，完美无瑕。如果有诗人踏足，大约会乐意赖在这里为它作诗千百首直至痴狂。

东郊，东郊，果然。

“「山神」。”她轻声唤道。

这就像魔法世界中的一句极其有效的咒语，不过是顷刻间，藤原柚便能感觉到周身的空气波动着，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太敏锐不是一件好事情。即便你我早在同一条舟上渡江。」

祂的声音苍老了不少。在衰弱么？藤原柚心里一直不断地猜测。

猜测的同时她也在宽慰自己，没事的，她已经比一年多前的自己强上太多了不是么？准特级，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咒术师是她的对手了。

可是这点苍白的宽慰没什么用。她站在这里，清晰地感受到——

她在被掌控。

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愉悦的境地，或许稍有不慎，她就会掉进深渊里面，爬也爬不起来。

一股寒意顺着后背的骨头一直向上攀延着。

她被裹挟在一个无形的结界之中，这一点在她全然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才能够被察觉。

多么可怕。

“这里只有你对吧？”那群老家伙就是让她一个准特级来杀这种特级中的金字塔的么？

她想起昨日家入硝子的宽慰，心说还是太高估那群人了。

「是啊，千百年来，这里只有我一个。」

祂说完就开始笑，直到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刺耳难听的时候才停下来。

「我一直在等你啊。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融为一体呢？明明只要我们合为一体，谁也不是我们的对手，那个千年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什么四手顽童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为什么呢？」

祂一直在说着，一直重复着那个「为什么」。

「这个糟糕的、充满了蝼蚁的世界，作为一个蝼蚁存活有什么好？为什么不愿意？」

「我们分明是一体啊！」

「如果强制侵入的话，你我或许都会消失的，为什么不懂呢？为什么呢？」

藤原柚不应祂，祂的情绪波动便更加明显了许多。

祂最后一句是一声足够震碎耳膜的凄厉的嘶吼，比起深夜里受惊的野猫更甚，早不负过去的气定神闲，像一个暴躁而无能为力的老妪。

这最后一句也像一个预告，几乎是话音刚落，藤原柚便觉得身体被无形的风拥住，她的头开始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锯，从她的脑内开始疯狂地破坏着，鲜血和肉块横飞。令她难以克制地跪倒在地上。

小狸在她的身旁不知所措，几根尾巴遮天蔽日四处乱晃。她身上躲藏着的万魂早就都克制不住跑了出来，恢复了原有狰狞形态的他们就像是白色的死神，在空中张牙舞爪，不安地游走着，飘在边缘的万魂疯狂撕咬捶打着结界。

可是它们再疯狂着急也没有用，真正的战争不在陆地上，而是在藤原柚脆弱的大脑。

此刻她的大脑就一个破布，记忆被随意地盘弄，东丢西甩，意图击溃她的精神防线。

无数的时光从她的眼前匆匆流过。

有她第一次看见咒灵的时候，那个时候是路过的一个好心的咒术师替她准备了一个驱逐咒灵的符，可惜国二的时候被她弄丢了。

这是一段被她抛之脑后的记忆。

接下来马不停蹄又是一段她极为熟悉的回忆，她同弟弟一起拜师、摸着自己的长弓，偶尔拉着皮筋练习，直到第一次拉开那大大的弓，那时心脏的律动与此刻重叠。

她还记得第一次同妹妹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妹妹说她要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