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早，来孟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有些眼尖心细的就会发现，一家人虽然都在厅中欢声笑语地陪伴客人，但细看下来总有些地方不对劲，譬如端庄优雅的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又譬如她的儿子虽然在前面招呼客人，努力抓住机会和平日没办法打交道的人套近乎，但神色间总时不时流露出一丝焦虑。

孟聿倒是一如往常，和客人谈笑风生，至于江季乔，还在床上睡着没起来。

孟泽冶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期间水米未进，尽管祠堂里没有人看守，但他也并不敢偷跑出去。

那三支断掉的香，让他整个头皮都是麻的。孟泽冶跪在地上，总觉得身边寒意阵阵，前面供桌上一排排的牌位黑压压乌沉沉，让他喘不过气，仿佛真的有孟家先祖的阴魂，此时就在这间阴冷的祠堂中，围着他，朝他指指点点。

他做的那些事，会被发现吗？

孟泽冶咬着牙，心头突突直跳。

这个世界上有玄门，有鬼门十三针，有镇魂术，有摘花飞叶，自然……也是有魂魄的。

孟泽冶深深地跪伏下去，额头触地，久久不敢起来。

黑夜再次来临的时候，孟泽冶已经跪了将近24小时，口唇干裂，意识昏沉，浑身酸软，腹中饿到如同火烧。被人拖出去的时候，他甚至只来得及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来人是谁，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已经回到自己家中的孟家大伯，接回了自己被活生生打断一条腿的儿子。

大伯气得眼睛都红了，站在医院的床边大声骂道：“欺人太甚！那残废就是看不惯你身体健康，才做出这种事来！”

孟泽冶脸色苍白，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右腿，神情中透出不甘与怨愤。

明明没差多少岁，如今一个是孟家的家主，他却只能在孟聿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手底下讨生活，明明手里握着他最大的把柄，却被那个叫江季乔的横插一刀，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他如何能甘心。

“没事的爸。”听到父亲的咒骂，孟泽冶反而笑了，“我的腿断了，但是好好修养就能好起来。他的腿，却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此时孟聿和江季乔也已经回到家里，江季乔一进门就甩掉鞋子，放松地把自己扔到了柔软的沙发中：“还是自己家舒服。”

孟家老宅论起奢华宽敞，是城区的别墅不能比的，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江季乔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架起来了一样，一言一行都不敢太放肆。

“自己家？”孟聿笑着重复了一遍。他声音不大，江季乔陷在抱枕堆里没听清，于是坐起来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孟聿道，“中午想吃什么？”

因为给柳姐放了三天假，今天的三餐他们要自己解决。

“你给我做吗？”江季乔来了精神。

“我给你叫外送。”孟聿平静道。

“我就说……”江季乔先是失望地倒了回去，突然又弹射起来，“我给你做吧！”

“你会做饭？”孟聿显然不是很相信，他还没忘记不久前半夜三更还要让柏悦过去给她煮速冻饺子。

“我会煮泡面。”江季乔道，看到孟聿听到这句话之后直接转身就要离开，她连忙追了上去，“你别走嘛，是之前在剧组的时候辰雪教我的，用牛奶和芝士片煮辛拉面，很好吃的！”

孟聿没吃过辛拉面，但从这个描述听起来就非常地狱。

江季乔追上了孟聿，不顾他的反对，不依不饶地拉着他的轮椅往厨房走，孟聿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痛苦地捂住脸。

江季乔在外卖软件上点了辛拉面和芝士片，自告奋勇地煮了两碗方便面，但是非常不幸在加入牛奶之后煮糊了锅底，孟聿本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已经拿出手机准备安排午饭了，就看到江季乔把糊了的部分挑了出去，然后将剩下的面盛在了碗里。

孟聿坐在餐桌前，看着江季乔将一碗汤汁浓白、漂着金红色辣油的方便面推到自己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全是期待，像一只叼回了飞盘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狗。

他轻叹一声，拿起筷子，摇摇头。

这一遭，是怎么也躲不过。

出乎意料地倒是也不算难吃，面条丝滑劲道，入口奶香浓郁，咀嚼起来又带着辛辣开胃的香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奶味的腻，除了那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糊味……

孟聿人生中第一次吃到方便面，和第一次吃煮糊了的东西。

但他还是夸奖道：“味道还不错。”

江季乔笑得眼睛弯起来，两个人坐在餐桌对面，认认真真地吃完了两碗辛拉面。

解决了午饭，江季乔把碗筷丢进洗碗机，晚些时候会有钟点工上门清理。美好而慵懒的假期，难得空闲下来，突然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