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匆匆赶到洒光堂时，天边已初露曙色，微光悄然渗透进屋内。

那第一缕晨曦如同羞涩的少女，投射在柔则的脸上，是她苍白如纸眉目中唯一的一股暖意。

柔则静静地平躺着，她的身体似乎变得很轻很轻，犹如随着那缕晨光舞动的尘埃，仿佛随时都会随着晨风飘然而去。

二阿哥在旁安睡，小肚子吃得饱饱的，安静地躺在母亲的身旁，浑然不知这或许是他此生与母亲共度的唯一时光。

胤禛早已听说了柔则的情况，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撑起一丝笑意。

旁边的人见胤禛进屋来，都默默起身，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菀菀，我来了，让你等了这么久，是我不好。”他的目光在二阿哥身上短暂停留，随后紧紧握住柔则冰冷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柔则从深沉的梦境中渐渐苏醒，仿佛穿越了漫长的黑暗隧道，她的双眼在努力挣扎后，终于透出一线光明。那份沉重，好似千斤重担，让她仅仅是睁开眼眸，都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四郎……你清减了……”柔则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虽低微却充满了深深的疼惜。

她用尽力气，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你看我……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胤禛的眼眶微微发红，他紧紧握住柔则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是……你看他的眉眼，与你一模一样……”

“我在宫里一直在想该给他起什么名字好。晅（xuan）者，乾也，叫弘晅好不好。”胤禛说着，在柔则的手背落下一吻。

“弘晅……弘晅……真好……我们的弘晅……”柔则尽全力偏过头，看向身边躺着的弘晅，两行泪滑落，“以后要和你阿玛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啊……你还不见你额娘马上的风姿……”胤禛道：“菀菀，等弘晅长大，我们带他一起去骑马……射猎……好不好？”

柔则轻轻笑了笑，她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抚过胤禛的鬓发，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柔情：“四郎……我知道，你一定会是世上最好的阿玛……”

胤禛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道：“菀菀，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你很累，你好好休息，等你醒了，咱们慢慢聊，说一天一夜的话，好不好？”

柔则轻轻点了点头，道：“再说几句……就几句……”

“我自幼……就倾慕四郎……”

“但我身不由己……这么晚……才来陪你……你不要怪我……”

“不会……”胤禛哽咽,“能与你相遇，是我此生至幸……”

“四郎……宜修是我的妹妹……她可以主理王府事务……你……无论如何……不要废弃她……”

“还有……还有文鸳……她年纪那么小……却为我舍身忘死……你……你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别人欺辱了她……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胤禛的泪珠打在柔则手背。

“四郎……弘晅那么小……我真的好舍不得你们……”

柔则的眼眸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紧紧握住胤禛的手。然而，胤禛只能感觉到她那纤细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如同风中摇曳的枯叶，随时都可能离他而去。

“以后……让文鸳……陪他去骑马吧……”柔则撑出一个微笑。

“四郎……我有点累了……我睡一会儿……醒来……再和你说话……好不好……”

柔则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对胤禛的依恋与不舍，仿佛要将胤禛的身影印刻在心，一齐带入梦里。

胤禛心如刀绞，却仍强忍着悲痛，轻声说道：“好啊……菀菀，等日到中天，我就叫醒你……宫里倚梅园的梅花正盛开……我们一起去看……”

“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你最喜欢苏轼的词……我抄来给你……”

胤禛低声喃喃，然而，掌中紧握的手突然一沉。

柔则的嘴角仍含着微笑，却是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