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云埋山这年的雪下得有些早,十月堪堪过半,一觉睡醒,院里便银装素裹,甚至压塌了院里的菜,和许久没有用过的鸡窝。

赵时安今日过十五岁生辰,易之一早便叩门将他叫醒,给他煮了一碗糖水鸡蛋,里面有两只白嫩的荷包蛋。

易之叫他全部吃完,连汤都不能剩下,说这样才能岁岁平安。

赵时安坐在屋檐下,睡眼惺忪。他手里抱着还冒着热气的瓷碗,两颊冻得通红,低头喝一口甜丝丝的汤,便彻底醒了。

易之早起便将院子里的雪扫了,正在灶房准备中午午饭的食材。

卫望正在院里劈柴,瞧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袄子,笑道:“还不快去多穿一件,当心易之瞧见骂你!”

冷风灌进衣领,赵时安缩了缩脖子,三两口喝完剩下的汤,将碗放到院里石桌上,才去屋里取了前几日易之才带他下山去成衣铺买的一件黑色绣竹的披风。

赵时安穿着披风去院里拿了碗送去灶房,他想顺手将碗洗了,易之却将他赶了出来,“我在你便不用做这些,若实在无聊便去后山摘些野菜,待会儿炸个菜丸子。”

易之从灶房角落里拿出一只篮子递给他,“去吧,小心路滑。你穆姐姐跟大牛他们什么时候上来?”

“穆姐姐说她一早便来,还要给做好吃的,应该快了。大牛……大牛昨天忽然说得跑商去,来不了。二牛今日被林叔林婶带回外祖家探亲,也来不了。”赵时安接过竹篮,想起几个玩伴都来不了,心里很是失落了一番。

易之朝他嘴里塞了块儿糖,安慰他:“还有明年呢,来得及。先去挖野菜吧。”

赵时安抿了抿嘴里的糖,甜得他眯了眯眼,“易之,前几天去镇上的时候,你趁着我在店里试衣裳给我买糖了?这糖真甜!吃完了还能再买一包吗?”

易之把他推出去,笑骂一声:“你这小子,惯会得寸进尺!”

赵时安提着篮子,脚步轻快,走出院门,还朝卫望和易之挥了挥手,“我走了!”

今日下过雪,是个阴天,叫人无端有些沉闷。

赵时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顺着山路走到屋后挖野菜,屋后的一条浅溪已经结了薄冰,他小心翼翼绕过去。

林子里还有好几棵常青耐寒的松树,赵时安挖了小半篮子野菜,抬头时无意间看到一只松鼠在林间窜跃。

他追着松鼠多跑了几步,这一跟便跟得有些远,已经看不清自家院子了。

等松鼠跑得没影了,赵时安才提着篮子返身回家。

快走到屋后时,赵时安便看到冲天的火光,在大雪素白的映照下格外明亮,隐约还有兵器相撞的声音传来。

他心里一沉,似有所觉察,提着篮子往院子里跑,一脚踩进结了冰的小溪里也毫不在意,爬起来时也顾不上身边掉落的篮子。

他从三岁开始,一直住到十五岁的半山腰三间小房子,整个被包围在一片火海里,顷刻间被烧得只剩下房梁骨架。

易之满身是血地倒在湿润的泥土里,眼睛睁得很大,眼中充满愤恨。一根被烧断的房梁砸下来,他干瘦的身影瞬间被大火吞没。

“易之!”他听见自己撕心裂肺带着绝望的哭声在山中回荡,飘到了好远的地方。

他拔起腿想要冲进去救易之,却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整个人摔到地上,磕破了额头,鲜血顺着额角淌下。

他用被石子划得伤痕累累的双手支撑起疼痛的身体,抹了把遮住视线的血,看见一个黑衣人举着刀迎面朝他扑来。

正在院中同一群黑衣人缠斗的卫望见状连忙扑过来将赵时安紧紧护在怀里。

时间仿佛在赵时安眼前停止,空气中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和焚烧木材的味道。

赵时安看着卫望朝自己扑来,看着他将自己护在怀中,看着他因为来不及闪躲被一个黑衣人一剑捅穿了胸膛。

“我……师傅……你……走!”,卫望嘴角不断地涌出鲜血,却还是死死将他护在身下不撒手,血沫溅到他新买的披风上,溅到他如雪苍白的脸上。

赵时安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也好似毫无知觉,他瞪大了眼睛,对上了那个杀死卫望的黑衣人的眼睛。

是周林览。

赵时安用力从卫望的怀中挣脱开来,卫望的尸体滚落一旁,但他不能回头,只能夺下卫望手中的剑,与眼前人缠斗。

周林览到底没学过几天武,被他一剑捅穿了胸膛。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中又下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却挡不住着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更浇不灭这烧不尽的大火。

同卫望一起跟黑衣人缠斗的中年男人被一个吴宫极高的黑衣人拖住,又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人从山中举着刀冲出来。

利剑刺破皮肉的感觉叫他有些手抖,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扑上来,又被他杀死。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染红了冬天第一场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