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烟居(五):分离焦虑(1 / 5)

剑客与狗勾 七句流言 3644 字 2023-06-05

云州。

黄昏时分,江允还坐在琨玉斋的柜台后研习菜谱。他闲时细听云州城的人间烟火气,惬意自在。

“黎老板,你怎还有闲心坐在这儿?”

忽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江允抬眸,原来是琨玉斋的常客。其实非要说“常客”,倒有些不严谨。古玩生意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真情实意与琨玉斋做交易的客人不多,这位客人统共只光顾过两次,带来的收益倒丰厚。

江允不知自己为何该没了闲心,茫然地说道:“正要关门呢。”

客人索性将半幅身子倾在桌案上,一副起哄的模样:“嗯,裴庄主那般厉害,你的确该早些回去庆贺一番。”

“发生什么事了?”江允的茫然无措渐渐强烈,约莫一个半月前,裴雁晚独身西行游历,因途经之处险恶、凶匪层出不穷,未将他也捎上。

他撒泼打滚愣是半点儿用场都没有,无奈之下,他留在云州独守空房。

客人哎哟大叫一声,拍着桌案嚷道:“你的消息竟比我这个外人还不灵通?裴庄主在徽州斩了那什么……我也不太明白,反正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哪有与人刀剑相向却毫发无损的美事,江允的心提到嗓子眼,他灭掉蜡烛,匆匆道了一句,“我得尽快赶回去,便不招待你了。”

客人坦然地摆摆手,转身远去。

*

太阳离群山怀抱又近一寸,江允得了指引,回到山庄后直奔药庐而去。临进药庐院门时,他迎面撞上哭哭啼啼的梅平,梅平拽拽他的袖子,哽咽着提醒:“黎叔,待会儿你进去可别哭啊。”

江允的脸色更为难看,生怕裴雁晚情况严重,好在梅平再次抽抽嗒嗒道:“师娘嫌我吵,把我赶出来了,让我明日再来……”

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江允暂且松了口气,他摸摸梅平的耳朵,三言两语将人哄走,快步冲进药庐。

药草香氤氲,煮沸的汤药咕嘟咕嘟冒泡,一眼望见裴雁晚腰腹间的血窟窿时,江允浑身的血液也泛起了泡。

周照本正端着药碗,一勺勺地给徒女喂药。她不得不给江允让出一个身位,令徒女的情郎得以坐下。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我还活着。你抖什么?”裴雁晚她的手掌被江允用力捏着,尽管已有些发疼,她却没有抽手。

至于她的神态语气,完全不似刚经历过生死一役,眸底唇畔竟是半点儿忧虑也寻不见,泰然自若得很,甚至弥漫着丝丝笑意。

怎么能不笑呢?此次西行收获颇丰,回到云州后又有亲友相伴,那些刀剑之伤,根本不算什么。

听完分别许久后裴雁晚的第一句话,江允先是木愣愣地点点头,旋即又迅速地摇了几下脑袋。他想说话,奈何心口疼得厉害,最终凝结淤堵的心绪只化作一句不成腔调的——“我害怕啊!”

裴雁晚笑了笑:“没伤着要害,只不过伤口略吓人了些。”

“是啊,再往上几寸便刺进心脏了。”周照冷不丁开口,以威胁似的语气寒声道,“张嘴喝药。”

江允一瞧,果不其然,伤口离心脏甚近,他不禁抖得更为厉害,将整张脸全部埋进爱人掌心。

“叮嘱你数百遍行走江湖务必小心,你就这么给我带个血洞回来?”见徒女还算听话,周照批人的心意又旺盛起来,边喂裴雁晚喝药,边恼火指责,“狂妄、冲动。”

裴雁晚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周照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耸耸肩膀,心虚地反驳:“管我什么事,又不是我主动挑事的,是他们要来杀我……”

周照怒气更盛,努力忍住脾气才没把药碗摔碎,她撒气般喂了裴雁晚一大勺苦药,嗔目道:“不许顶嘴。”

“不顶就不顶嘛,凶巴巴的……”裴雁晚撇撇嘴,强忍着把腥苦的药水吞进腹中。

已快天黑,药庐关门素来很早,在关心庄主伤势的同门们陆陆续续探访后,天色黑了个彻底。因要便与观察伤口,药庐主人许成玉建议裴雁晚今晚歇在药庐。

周照离开时问过徒女明日想吃什么,又叮嘱了一些琐事,才缓缓远去。至于江允,从他进门起,就没和裴雁晚说过几句话,毕竟周照在这里,贴心话难以宣之于口。加之探望庄主的女女男男络绎不绝,他更难寻到机会。

许成玉禁止伤患之外的人留在药庐过夜,江允极不情愿地回到竹烟居去。

当夜细雨纷纷,江允被噩梦缠上。

他从尸山血海里挖出气息奄奄的爱人,一步步背着她走下山。所幸她保住了一条命,日渐好转,却不知这只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扑通一声,江允从梦里惊醒,惊慌失措地打翻了床头的烛台。惨白的月色映入眼帘,而身侧空空荡荡,心里残存着噩梦的余温,他急切地唤了几声“雁晚”,就在他几乎以为噩梦成真,即将陷入崩溃绝望时,终于意识到那只是个梦而已。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