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潮生(2 / 4)

楚藏揉了揉眉心:“但愿陛下能听进我的规劝吧……”

他转身望向远处,眼神寞寞。黄昏了,天暗得快,宫墙层层叠叠之外,一轮夕阳半隐于云中,与山色相接。

不消多时,天就快要黑了。

***

翌日黄昏,陈府。

容悦换了身仙风道骨的袍子,像个不问凡俗事的修道之人,瞧着就十分靠谱。他向后侧目,看了看身后的“道徒”——由江令桥所扮,她擎着幡,一身死气沉沉的道袍,一根细簪将头发高高挽起,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似乎真有七八分像云游天地的道士,却看得容悦忍不住想笑。

江令桥不悦地挪了挪视线:”笑什么?”

容悦答:“我看你比我还像个炼丹的。”

江令桥又把视线挪了回去,不再看他,却压低了声威胁道:“你这样吊儿郎当的,若是搅黄了我的盘算,我不会放过你的!”

“哎,我都还没点火你怎么就生气了呢?”

容悦心想,她的肝火一定很旺盛,正欲规劝一番,却见那陈府长子陈新材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贵客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他的笑与陈晚材如出一辙,极夸张,两颊泛着光,嘴角直咧到耳根后,每走一步,脸上的笑就脂粉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容悦立时一抹脸色,正经得像是变了个人,十分自然地上前与他谈笑风生,熟络得像是久别重逢的挚友。

“新材兄客气了,是我们不请自来,您贵人事忙,只盼没有打搅才好。”

“容先生言重了,哈哈哈——你肯来便是赠我三分薄面,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哈哈哈——新材兄乃宰辅气量!”

“哈哈哈——不敢不敢!”

“……”

江令桥立于一旁,某一刻蓦地有些后悔起来。当初答应他,说只要过了考验便收他入麾下,现在想来只觉得鬼迷心窍。或许是因为容悦身无分文的可怜气,故而每每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总有一股莫名的哀悯之情,以至于满腹狐疑,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如今再看眼前这番“他乡遇故知”的戏码,简直添了妆面就能登台唱戏,哄得看戏的人泪眼婆娑——想到这儿,她不由地缓缓长叹了口气。

“容先生造访突然,我照顾不周,今晚恐要委屈你在偏房将就一宿了。”

“无碍,我这人随遇而安,哪里都住得惯的。”

陈新材大喜,又作了个揖:“多谢容先生海涵,我这便命下人去收拾寻芳榭,明日定能睡上个安稳觉!”

“不过……”容悦回头看了看江令桥,“今夜我这徒弟在何处歇脚?”

陈新材面露难色:“今晚……可能要委屈小师父与我府上小厮凑合一下了……明日!明日寻芳榭收拾停当,便再不必与下人挤在一起,您……意下如何?”

容悦下意识偏头去看她,很难想象她与一群糙汉挤在大通铺上的场景,以江令桥杀伐果决的性子,夜深人静时说不定会来把陈新材捏死。

“这……怕是不妥……我这徒弟喜静,恐怕受不得……”

“修行之人什么苦都能吃,”谁料此时,江令桥却忽然开了口,“再说,这也称不上是苦。”

陈新材本来还有些愧疚,这厢听了,点头不住地夸赞:“容先生的爱徒,果然好根苗!”

容悦回头看她,眼底微微诧异,却见江令桥面色如常,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陈新材又笑道:“既如此,容先生便去歇着吧。晚些时候我差人将碗饭送去,明日父亲大人休沐,届时您再为他把脉,如何?”

那笑堆得极为老练,一如洪涝时的农田,多到溢出来,淹得人齁得慌。

“甚好。”容悦颔首,送别了他。

***

今日一天都没什么太阳,天气闷闷的,没有夕阳,没有霞光,很快便夜深了。夜幕没有皓月朗星,人的心绪也跟着不怎么明朗。

容悦提了两壶酒和一包点心,轻车熟路来寻江令桥。陈新材让她与小厮同住是他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江令桥居然面不改色地应下了。

她应下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好像有些难过。

从小到大,他一直跟随师尊修行,法术愈来愈深厚,医术愈来愈精进,却很孤单,没有什么朋友,漫长岁月里,他把她放在心里记了很多年。然而此次重逢,却发觉她身上的人气被消磨殆尽,他不想看到她过得不快乐。

思绪流淌间,便到了。容悦轻手轻脚推开院门,彼时夜深人静,一进门,便看到一身道袍独坐于屋脊上的江令桥,多年杀戮,女子对细小声音很敏感,很快目光落了下来,两个人正好打了照面。

容悦冲她笑了笑,提着物什也上了屋脊,在她身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喝酒吗?”他递了一壶酒给她,“没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