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定后动(2 / 3)

”她微微一笑,唇边梨涡若隐若现,“或许可行。”

***

忘川谷,黑云压城,鬼魅森然,行至其间,只见阴暗生冷。这里没有莺啼,除却几声仓惶的乌鸦叫嚷,就只剩霞露壑下血肉撕磨的淅沥声。世外之人若听闻惊见,必然心颤胆寒,可若是年月交复,十载安身,便也见怪不怪,反生出一番亲切来。

太极殿是忘川谷的正殿,巫溪红衣墨发,跪坐其间。苍凉的白月光自殿顶上的琉璃天窗倾泻而下,她垂坐于这光影之下,素手撩拨着一把箜篌,婉约如山中野泉,洗濯着心中思绪。

李善叶静坐一旁,一曲终了,巫溪侧目问他:“如何?”

声音似深涧空响,不夹余温,说是询问,却没有平和之气,却更像是提刑官审问死囚,多了些威逼的意味。

李善叶挂着一抹温笑,不疾不徐道:“空谷绝响,极佳。”

巫溪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她站起身,血红如瀑的裙袂垂至脚边,长摆曳地。

带着笑意,她抬脚踹翻了身侧的箜篌,琴应声倒地,绷断了一根乌弦。

“左护法什么时候也只会说奉承话了?”

“修道之人不妄语,”李善叶答,“属下对谷主,也从无虚言。”

巫溪的手拂过他的侧脸,光影中呼吸都清晰可见,指尖掠过他的眉目,划过鼻梁,最后停在唇边。

“你这张嘴啊……”她撤手蔑笑道,“惯会唬人。”

李善叶侧目看了看那把倒地的箜篌——未得道成魔者以器为媒,得以使一身修为得到最大发挥,而巫溪乃世间唯一成魔之人,却总爱摆弄旧物。这箜篌跟了她很多年,往后似乎也会长久地驻留在她身边。

“箜篌别糟蹋了。”他笑了笑,“改日属下替谷主寻来上好的金缕弦续上。”

“不必了。”巫溪漠然睨了一眼,“再好的,也比不上最初的。”

李善叶恍若没听见,只是淡淡地笑。

一晃身,女子凌空飞回了殿前的高座。李善叶则一甩青纱阔袖,将地上的箜篌隐了去,而后负手立于座下,只见巫溪冷面冷言道:“雎鸠,还不给我滚进来!”

这厉声一喝似千钧之剑,穿透石垣,大有震魂破胆之势,吓得来人战战兢兢,瑟缩着身子爬了进来。

“谷……谷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他匍匐在地,汗流浃背,身子止不住地战栗着,还没说上几个字,就已经涕泗横流起来。

“机会?”巫溪冷哼一声,眼中寒潭深不见底,“不过是让你去杀个人,竟然失手这么多次,磨磨蹭蹭了一月有余还未得手。别说再给你机会,如今自然是第三次了,我忘川谷以谋财害命为营生,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世人笑掉大牙!”

言语之中的愠怒再难遮掩,雎鸠吓得顿时两股一热,裆间有热流涌出,连连跪拜道:“谷主!属下,属下向来忠……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也有苦劳,求谷主饶属下一条贱命吧……”

话音还未落,巫溪那张阴沉的脸在他面前陡然增大,可怖如斯。天地间蓦然寂静,只见巫溪右手攥着他的咽喉,将他生生擎得离地两尺高。

“谷……主……饶命……”雎鸠青筋暴起,满脸涨红,双眼因充血渐渐染上了浓重的血色。

巫溪充耳不闻,眼神狠戾,下一瞬景色轮转,擎着他来到了霞露壑。

这里是忘川谷外围,壑深百丈,如护城河般环守着这座黑暗森林。身临霞露壑旁,可以感受到来自深壑之底的阴风拂动青丝,可以侧耳听到地底活物蠕动啮蚀的声音,窸窸窣窣,声声入耳。

壑底盘踞着千奇百怪的毒虫恶兽,牙尖嘴利,贪欲无尽,狂暴啸叫着,以生肉为食,以鲜血为饮。在忘川谷,没有人不知道这处深渊之下,经年潜藏着的绝望与嘶吼。在它姣美的名字背后,有着一个更深入人心的名号——罪人坑。

巫溪迎风而立,对雎鸠笑道:“既然你如此忠心,那便生做忘川谷的人,死了,也做这儿的鬼吧。”

底下的活物像是感召到了新的食物,一个个猩红了眼,涎水三丈。

它们太饿了,太饿了,一点点肉腥之气,便足以引得它们低吼着,宣泄着,嚣叫着,桀桀怪笑着。它们张着比身躯还要庞大的巨口,尖利的齿牙上淌着口涎,只一口,一口便能咬碎脆弱的喉咙。

“谷主……饶命……”

雎鸠不住地扑腾着双腿,脖颈被扼了许久,脸色早已涨成了可怖的紫色,眼球暴出,他的挣扎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之下,显得无力而可笑,可他还是执着地央求着,哪怕声嘶力竭,哪怕烛火将尽。

巫溪阴惨惨地笑着,忽然松开手,伴随着第一口新鲜气息的吸入,他也永远地坠入了深渊。

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弱水河上,他的坠落不见其声,只听见虫豸猛兽争相撕咬的啃食声、血肉分离躯体的哗啦声,和一撇渺远的、来自地底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