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3)

都察院的私狱是用青砖建成的,内外两院皆有护卫看守,院中没有任何树植,仅有一石桌,两石凳。

细看可见从屋顶檐角到围起的高墙上围了一圈悬着铃铛的透明渔线,铃铛隐在屋檐下,寻常角度根本看不见,一旦有人从上方落下,便会铃动。

此刻酉时的日光无法照进,只在地上拉扯出长长的影子,谢筠站在门外,抬眼望向西落的太阳,顿了顿,才推门而进。

风灌入,将室内的烛火吹得晃了晃,左侧有致的排布着数十个书架,上面陈列了都察院私狱建成以来,关押之人的所有名单和案情信息。

都察院不比刑部和大理寺,关押审讯之人皆是官员与涉及朝廷大案之人。

而朝堂中人哪个背后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在刑部,那些人有的是办法灭口。

室内右侧则是一张方桌,桌前之人见他进来,恭敬行礼,随后走到书架前的某一处,拿出了本册子。

伴随着机关运作的声音,前方墙面缓缓展开,露出一条宽长的甬道。

甬道两旁除了一间间牢房,还有墙面上记录了历代御史画像和生平作为的刻文,在火把的照亮下,显得分外肃穆。

谢筠目不斜视走过甬道,尽头处是空旷的内室,下过六层台阶,可见左右放置着两个水缸,正中间的木架上绑着一个人。

内室上方掀开了几个四方小孔,刚好能将一天的日光悉数纳入,光斑落在人的眼睛上。

伴随着上空不断滴落到眼睛上的水珠,在四下安静的空气中,让人没有一刻歇息的机会。

谢筠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几张纸,上面是他平日所画的一些画像,缓步走下台阶,坐到那人面前。

那人早就听到动静,只讥讽地看着他。

左右自己也不能说话,这位风光霁月的大人日日除了偶尔问一两个问题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又能知道些什么。

然而,当他看到谢筠从身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荷包时,瞳孔不自觉猛地收缩起来。

一股诡异的恐慌感自心底升起,那荷包他分明悄悄扔掉了。

谢筠端详了荷包片刻,淡淡开口道:“绣艺不错,这上面用的蜀绣锦纹针在盛京除了珍绣楼的娘子外,倒无人会绣。“

那人闻言低头不语,心跳声越发急促,他不敢对视谢筠那双眼睛,生怕自己又被看出来什么情绪。

“听闻西市槐花巷有位体弱的李娘子是从蜀州过来的,平日会接些绣活,前几日却不知为何闭门不出。”

说到这里,谢筠顿了顿,茶褐色的眼珠定定看向他,在四面烛火的环境中显得越发幽深。

清润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压迫感,“这个荷包便是出自她手,倒是巧了。”

语毕,谢筠随意抽了张纸,将正面对向他,“认识她吗?”

画纸上是一副人物肖像,墨黑的线条简单却传神的勾画出人物的神情和五官,甚至精确到了面部细小的痣。

那人死死地看着画像,不敢露出一丝其他表情,然而双唇止不住的颤抖却将他恐慌的内心暴露无遗。

谢筠将他的神情收入眼中,将手里的纸张放到一旁。

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淡淡说道:“你可知她昨日去了你之前每八天去一次的福林酒楼,若非侍卫赶到,你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人闻言身形一僵,防止咬舌的粗布被他紧紧咬着,心口弥漫出绝望和恨意,眼里再也没了伪装,只能不停地发出呜咽声。

他舍不得死,只是因为舍不得体弱的夫人孤苦无依地留在这世上。

那人曾跟他保证过一旦情况有变,只需服了哑药,让他们拿不到供词,自会找人救他出去。

可恨他早该知道兔死狗烹的,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就是因为他舍不得。

谢筠静静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怜悯。

他无法理解这种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感情,将命脉广而告之的行为,于他而言太陌生了。

遂而转身拿起另一张画像,冷声道:“张达,我现在问你,让你与皇寺女僧接头,监察皇寺进出女眷和德妃娘娘起居信息,还有给你药粉,命你定期下到工部侍郎孙大人饮食中的人,是不是他?”

近在咫尺的画像清晰地透露出一个人的神貌,张达恨恨地看着那上面熟悉的样子,使劲点了点头,内心却极为震惊。

对视上谢筠那双看不透的眼睛,他忽的意识到,这次参与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了。

即便他们交易多次,他也鲜少见到此人的全貌,谢筠却能在抓捕过程中将他的肖像完整画下来。

这个人不论是心思还是能力都太浓重了,让人根本猜不透他还能做出什么抉择。

谢筠转身不再看他,慢条斯理道:“明日我会让人将整理好的证词给你画押。”

见他要走,张达使劲晃动着身体,引得铁链“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