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羊(1 / 2)

是夜,初春的凉意经过了白天一整日的沉淀,幽幽从地底冒了出来。边军营层层叠叠排列在御沙关高大的城墙之下,如一根根雨后刚钻出土的、被黑硬的皮紧紧包裹着的笋。

营地中处处燃着篝火,火焰映在一张张或黑或黄的粗犷面孔上,明明暗暗,忽升忽降,像在进行什么神秘而原始的仪式。

然而众将士面上洋溢出来的笑容、篝火边大锅中不断翻滚的浓稠肉粥,都让这氛围不再诡谲,而充满了烟火气息。

今晚的边军营注定是喧闹而热烈的,所有人早就盯上了云小侯爷弄来的粮食,今早更有采买去拖来了好多临州的肥猪、口外的肥羊!

他们可是有许久未尝到肉的滋味了!对于这些粗莽的汉子来说,每日不吃饱,哪有心思训练,都不过是在威压下强撑罢了。

无论将领们是如何看待云舒的,至少在这些兵丁们眼中,是云小侯爷解决了他们缺粮困境,填饱了他们饥饿已久的肚子,因而,云小侯爷肖似老侯爷,丝毫不堕老侯爷之名的说法,便一传二、二传众地传了开来。

笑声、荒腔走板的歌声,混合着猪羊的香味摇摇摆摆飘向上空,云舒与赵婉领着众将领,伫立在篝火之外的暗处,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庞大阵势的喜悦。

“嘱咐火头烹制些清淡点的菜食,呈去给曹参将。还有夫人研制出来的那药物,也拿去一瓶,教他用了。”往营房中走去的时候,云舒吩咐道。

“是。”有人立马便奉命去了。

此举落在其他将领眼中,有的心中对小侯爷的偏见又少了些,只道他在下马威之后,并不给参冲穿小鞋。而有的,则暗自嘲讽,觉着云舒不过是在玩收买人心的小把戏。

不过,夫人研制的药物?什么药物?治伤的?众人倒是心生了些疑惑。

云舒才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他要做,便做了,并不针对哪位。今日用来儆猴的鸡,即便不是曹冲,也会是其他人,想要制服这些野了不少日子的将领,便容不得宽容而放纵的做法。

因着天色已晚,原本要巡视一圈军营的,也未能成行。当初立下十日之约之时,众将领便打过包票,若小侯爷真能去借来粮款,他们必定会整军肃纪。

好在这边云舒的总督营房已修葺出来,既今日来不及,两人便决定明日再做此事。

跟在后头的唐曲等人都心有戚戚,他们当初只道这小侯爷不过是一时意气,压根便弄不来粮款。谁知不过短短数日,他竟真弄来了如此多的粮食与银钱!

想到昨日见着的那绵延不绝的超长运粮队伍,又看着不远处篝火中青壮兵丁们面上的笑容、嘴角的油光,他们皆暗暗下定决心,便让这些家伙们舒坦最后一晚罢。

明日开始,若再让小侯爷见着这云家军无甚变化,他们也无颜再待下去了!更何况,如今他们手上可是各个都有一份绝妙的训练计划,嘿嘿,得让这些人尝尝苦头了。

唐曲想到此,露出了一脸猥琐的笑容,被旁边的吴大壮瞅见,又赏了他两个大白眼。丢人现眼的家伙,真不想认识他!

云舒的住处乃是从前云老侯爷的营房,在整个边军营的正中央再稍稍靠后一些。他将赵婉送至营房,又命人抬了洗漱的水进来之后,便同抬水的人一道出去了。出去之时,他不忘命心腹好生守着周边,不许让任何人进去打扰“王先生”。

赵婉知晓他是要去见高老将军,今日之事闹得颇大,但高将军俨然一副万事不管的态度,只在自己的住处继续养伤,却不干涉云舒的任何决策。

但对云舒来说,高老将军作为昔日父亲的左臂右膀,自是很值得信任之人,他要将这一系列的变动说与高将军听,想必在有些事情上,高将军亦能给出更好、更合适的答案来。

等人都出去后,赵婉便立即放松了肩膀。端着忙碌了一日,又不断转动着思维与那些人精讨论交流,实在是太过耗费心神。

她走到营房左侧的小房间中,就着热水好生洗漱了一番,待躺到床上,方觉得浑身的疲惫才侃侃洗去了些许。

外头的喧闹声不太能传到此处来,盖因周边都是将领们的营房,并不与那些兵丁一般,有一堆人围着篝火大声笑闹。

就着隐隐约约的喧嚣声,赵婉蜷缩在陌生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外头的声音到底也没能持续太久,兵丁们吃饱喝足得意忘形了一阵后,便被提前知晓了点关于练兵的风声的队官、把总们轰着赶着回了营。

“赶紧地回去睡个囫囵觉,明儿开始,有你们好受的!”

嬉笑声渐渐低去,夜里浓厚的黑亦席卷了整个边军营。唯独某几个将领的营房中,烛火彻夜未熄。

直至寅时过半,云舒方踏着夜色,携了一衣摆的水汽回到了营房中,舍不得打搅到赵婉,便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堪堪睡下了。

这一夜两人都未睡好,赵婉是有些认床,云舒则是与高老将军深入地谈过一遭后,心中藏了事,无法睡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