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欲取之(1 / 2)

燕归待君来 惊笛 1579 字 12个月前

御花园中本该人来人往,却许是因为听闻天子在此动怒,无人敢来凑这个讨不着好处的热闹,皆识趣地绕过跪在石子路上的燕清安,甚至连眼色都吝啬予她。

她从正午跪到黄昏,整整三个时辰,双膝早已疼痛到麻木。她跪得累极了,可仍然不敢有所挪动,她只要轻轻晃动身体,便会牵扯到膝头磨烂的肌肤,尖锐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刺向她的神经。

夏末秋初,天气依然闷热,黄昏的霞光被浓密的云遮挡,整个天空显得昏沉黯淡。

她在心中默叹一口气。

萧允贞的清虚殿没有传来消息,红鸳也不曾遣人来寻她,想来师胧卿的的确确按照她的嘱托,没有擅自行动。

而陛下呢,好似忘了她这么一个跪在御花园的姑娘,又好似故意刁难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

“九殿下,莫要再往前了,这边请。”

她恍若梦中惊起,下意识抬头,便瞧见萧应祁被内侍领着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因小内侍的提醒,萧应祁止了脚步站在她面前。

他逆着稀微的光,穿着干净的衣袍,衣角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依然握着那把不曾开合过的折扇,眼眸如水澄澈,原本含着笑意的嘴角在目光触及到她的那一瞬间落下来。

他稍稍垂首看她,身姿笔直得像一丛青竹。

燕清安费力地仰头,瞧见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复又扬起温和的笑,别过脸朝身旁的内侍点头示意,仿佛方才他从未将视线驻足在她身上。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随后重新垂下眼,恭恭敬敬地跪在原地,只是腰板比先前不知挺直了几分。

九皇子是踩着夜色造访长宁宫的,太后方礼完佛,宫内燃着数盏灯烛,倒是把偌大的殿堂照得通明。

萧应祁解下外袍,小心翼翼地交给息容后道了一句谢,便移步殿中。

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笑得慈祥:“也为难你时时得空来陪哀家。”

萧应祁上前搀住太后,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清朗模样:“祁自年幼便远离缙宫,未能在皇祖母膝下承欢,现回宫来了,能为皇祖母解闷,也是祁的福气。”

太后不置可否:“你若是能把心思放一半在你母后那,她便也不会巴巴地派人候在长宁宫来请你。”

十五岁的少年,同亲生的父君与母后之间的关系,比旁人以为的还要疏远。

萧应祁只是笑笑,难得没有接话。

太后想起自己这般大的时候,也已没入这红墙绿瓦堆砌的宫殿。她纵是年少风光,换来后半生的锦绣荣华,现如今也不过是深宫的孤苦人。年轻的皇子不愿与宫中的豺狼虎豹周旋,想在她这里寻来片刻的清宁与庇护,她能看得明白,也乐得顺水推舟。

“方才来时,孙儿瞧见一人跪在御花园,距离太远未看得清容貌,却好似燕姑娘。”沉默的皇子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太后淡漠地点点头:“你没瞧错,是她。她冲撞了傅家姑娘,你父皇叫她长长记性。”

她就着他的手踏上矮阶,俯身落座在棋盘对面,扬扬下巴,略过这个话头:“哀家记得你曾提起,你颇善棋艺。先帝在时,常与哀家对弈,只是他去后,哀家再找不到能陪哀家解闷的人了,你今日便陪哀家下一局。”

萧应祁心中已经有所察觉,应下太后的请求,依言执起白子,再也不提园中跪着的那人。

窗外狂风大作,殿中一片平和,烛火摇曳,映照着二人侧颜。

一炷香燃尽,棋盘上已然布满密密麻麻的黑白子,错综复杂也令人眼花缭乱。

萧应祁放下手中的白子,垂手失笑:“是孙儿输了。”

太后凝眸盯着棋局半晌,回想起萧应祁先前落子时不缓不急的从容模样,突然想到——既然是能解出“仙人役”的聪慧少年,自然也能不着痕迹地故意败给她。

太后也不觉笑出声:“果真是哀家老了。”她指着萧应祁抚掌:“难怪听闻你回宫,你的那些兄长们各个如临大敌。楚確倒是没有辜负你父皇的期望,阿祁,你很聪明,他把你教导地很好。”

萧应祁摇摇头:“皇祖母谬赞了,若是能让祖母欢心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转头望向镂空雕花窗外被风吹得凌乱的树枝,不经意间感慨一声:“起风了,恐要下雨了吧。”

太后转头认真地看着一脸正经的萧应祁,应答道:“是啊,起风了。”

“所谓不往色布施,不往声香味触法布施。”他一边素手将面前的棋子收进玉盒内,一边道:“菩萨皆知,修行佛法应该无所执着,想来正是这个道理,若是处事都能如此,不执着于外界千变万化,纵是狂风骤雨,也能淡然处之。”

太后意外挑眉:“哀家倒没想到,你也研读过《菩提经》?”

“谈不上研读,略有涉猎罢了。”萧应祁谦逊地捧着盛着棋的玉盒起身,眉目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