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伤其类(2 / 2)

燕归待君来 惊笛 1676 字 2023-05-26

太后寿辰的时候,因为十五皇子萧应宁的意外事故,她亲眼看着一位宫人撞柱而亡,犹自惊魂未定之际,萧应祁便递给了她这块帕子。

想起并不算愉快的往事,燕清安的心情也自然沉重起来,她叹了一口气,坦白道:“因为我害怕啊。”

“因为亲眼看过鲜血四溅的现场,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倒在我面前,所以我害怕,而殿下见过我害怕的模样,留意过我害怕的模样,所以那段时间如果见到殿下我又会想起那位宫女触柱的模样,再加上我也没有机会和立场再见到殿下,只能拜托允贞帮忙了。”

萧应祁闻言沉吟道:“我也是。”

燕清安奇道:“殿下也害怕么?”

“我也是凡人,又不是神佛,自然会害怕。”

“我当殿下霁月清风,更胜仙风道骨的神仙呢。”燕清安理所当然地答道。

萧应祁莫名其妙地回望了她一眼:“我以前倒没发现你怎么这样伶牙俐齿。”

燕清安晃着脑袋:“若是对君,我作为臣自然不敢这样放肆,可殿下反复强调了,我不是你的臣,你也不是我的君,是想结交的友人,亦是算得上共患难过的知己,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我患难,殿下相助,但也勉强能算是相互知心吧。现在殿下嫌臣牙尖嘴利了?这可是殿下放任娇纵出来的,若我第一次无礼时殿下狠狠地惩治我,那我对待殿下的态度定然与对待陛下的态度一样,时时刻刻恭敬有加,不敢逾矩。”

萧应祁无奈,用手中的折扇轻轻往燕清安脑袋上点了点:“我说一句,你倒能道出十句来堵我的话了。”

他望了望天上的弯月,慨然:“你这样就好了。”

今夜的月并不亮,反倒是星辰疏朗,在夜空中闪烁耀眼,燕清安顺着萧应祁的视线看过去,两个人并立,宛若黑暗中的泥塑,她心中难得有些松快,连语气都扬起来:“殿下是在担心昭王吗?殿下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昭王一定会没事的。”

萧应祁望着星子沉思,良久才回道:“他是我的兄长,我自然担心,可说些自私点的话,我看着同胞兄长所经历的一切,难免有些……”

他停顿半刻,终于选择了一个较为贴切的说法:“物伤其类。”

萧应祁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若是太子一直不放心中宫,现在他会对付萧应觉,难保往后不会用对付萧应觉的心思来对付萧应祁,他十五岁回宫,所能依仗的只有哥哥与母亲,可在与东宫的转圜的过程当中,他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牵连被殃及,左右为难又举步维艰,就如今日这般,他来邬州实非必要,皇帝无非是用他来挡众臣的口诛笔伐,若是此案与昭王无关便是皆大欢喜,若是昭王难证清白,那便不是皇帝有意冤枉了这个儿子,毕竟负责监察此案的人正是昭王的同胞弟弟萧应祁,“弃兄证道”这样的名号压下来,无人会称赞萧应祁的公正无私,只会记得他亲手将兄长送上了绝路,自此千夫所指,连同昭王一起受人唾弃。

萧应祁不会不清楚,故而他才会感觉更加悲切,身居此位,好像什么都不做都是错的。

他曾云游乡野,与恩师楚確眺望无边山河之时,可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回到缙宫作囚笼困兽?

萧应祁并未言语,眼底却似无穷尽的深渊,叫人看不见底,也摸不清他此时在想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

眼前的少年应当有一双世间最纯澈的双眸,如静湖,如清溪。

燕清安鬼使神差地将手搭上他的腕,隔着单薄的衣料稍稍用力握住,好似这样就能给他一些安慰:“殿下,你曾告诉过我,当我痛苦时,当我为难时,要时时刻刻记住,正因我做的事、认的理是对的,所以才会觉得坚持本心这样艰难。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追求的是公道,而非情势,殿下现在也痛苦,也为难,是因为殿下也想要一个公道,而非情势,对么?”

有夜风吹过,吹灭了萧应祁手中烛台的灯火,他并未挣扎,她便不自觉又加大了些力度:“明知正义难以声张,小人终将得势,我也要煞费苦心,是因为我也想给昭王与殿下讨个公道。”

亦是为自己讨个公道。

萧应祁的手微微颤抖,所幸烛火被识趣的风吹灭,不至于让站在他身前的少女察觉到自己因她突然靠近而蔓延至耳后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