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甘鹿走了几步,便停在了路边。

她抬头望着灰白色的天空,连着七八天的大雪,老林子里少不了一场大雪灾,而在朝廷的城里似乎还能活下去。

从城外田野看去,白茫茫无边无际,已经看不到什么老旗民房子。似乎都埋在了雪里。

但甘鹿知道,这种情况只要铲开雪就行。而且城里会派八旗兵出来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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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呵了一口白气,一身野狍子皮衣,套着皮靴,并不觉得冷。

但有点累了。

她肩膀上扛着一叠厚皮毛,暖和得像是扛了个小太阳,但她今日不一样。

夜里,月神的脸还悬在老林子上,她就出发,从过夜的山洞里出来,走山路走了好几里地了。

深一脚,浅一脚。

天地间还是灰蒙蒙的,雪,只有雪。她好累。

李诚双手空空,双手揣在熊皮大衣袖子里,他吊在她身后两步,睨眼看着她:“我没力气。我是汉人。汉人男人只要识字就行了。粗活都是女人干。”

“……”哪门子的汉人呀。一嘴的鬼话。甘鹿很想说,就你这样就是汉人,那她是什么人?

嗯,她现在是温克人。比李诚这个本地清朝假汉人真满人装得像多了。生下来她就是温克人。甘鹿同情地看了李诚一眼。

李诚暴跳如雷:“全给我,我来背!”

“你保证不在皮子上悄悄烧洞吗?”甘鹿需要一个保证,“这是献给皇帝的礼物。”

“……你累死算了。”李诚的脸抽搐着。

“别这样说,我们以后要做夫妻的。你老是这样说话,我对你感情也要被你磨光了。”甘鹿叹了口气,“没有感情的夫妻,你懂得这样的生活是多么……你不懂是不是……”

“老子懂个屁——!你再教训老子,老子就死在这里!”李诚咆哮。卟嗵就地躺倒。

“……”甘鹿看着厚雪上打滚的李诚,“撞到石头了?”

李诚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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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甘鹿同情的眼光下,李诚绝不承认背上很痛,他一个骨碌爬起来,继续在雪原上与寒风较量。又走了几里,甘鹿眯眼看到了一抹雪景里的青影,再走一里,便看到了雪压着青黑色的城楼飞檐。

小小一角飞檐,在深冬大雪里,晨阳突然跳出,亮绿得耀眼。

是黑龙江城。

李诚站住了,远远地凝视着皇帝的城,他的神情仿佛就是刚刚离开娘胎的小麋鹿,还瘸着根本站不起来,却发现狼已经扑过来咬住了母鹿。它只能和妈妈一样哀鸣。却不知道母鹿把自己送到了狼嘴里,为了让它逃……

甘鹿想,李诚真可怜。

“闭上你的脸。”李诚咬牙切齿。他并没有回头看她。

甘鹿很宽容地转过头,左右看看,叭的一声把自己肩膀上扛着的皮毛摔在了积雪上。

李诚吓了一跳。

“干什么?我说了我来背,你自己不肯!”李诚抢先指责。他的精神头又来了。

“嗯。”甘鹿也进了状态,她心无旁碍,选了路边的一块背风雪地。是几株不知名的参天大树后。

“在这里等。”她憨憨地笑着,看着李诚。

李诚悻然不出声了,每次甘鹿这样笑的时候,就是在警告他了。

她有正经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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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映着雪原,一丝丝的白雾蒸腾着,温克少女忙碌整理皮毛。

在李诚眼里,少女甘鹿的身影,隔着雾,诡异又摇动着人的魂魄,就像是老林子里的山民的舞蹈,在子夜的月雾中为神灵献上的舞蹈。

隔着这阳光与雾,李诚看着眼前的甘鹿,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仿佛婴儿肥的女孩子还没有长开眉眼,但甘鹿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是被神灵吻过的,高挑健壮的完美身体。

“好了,可以坐在这里等。”她停下来,看着李诚,“很暖和。你来坐吧。”

她高高竖起了狍子皮衣领,在海狗皮帽子下,只露出红扑扑的面颊,眼神灵活得就像一头鹿。

但李诚想,这是假的。甘鹿的眼神像是部落鹿圈里那头鹿王。

那头驮着山神像的白麋鹿。它有着巨大美丽的鹿角,眼神温和但其实是俯视众生的漠然。

甘鹿很冷淡。

而她的白麋鹿是神鹿。

即使甘鹿说白色鹿是一种白化病,李诚也认同,但这不能说出来。

他一直认为那是甘鹿向他师傅借走的力量,是她十六岁就成为部落女萨满的权力之源。

神明的见证。

因为是十岁的甘鹿牵着这头白麋鹿回来的。鹿背上驮着李诚当时中箭快死的师傅——他一直把师傅假称为自己的父亲,假扮汉人父子。

甘鹿救了他们,牵着白鹿,带着重伤的人回了老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