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翻了身,她的动作便立刻僵住,见他的呼吸依然平稳,心里念着还好没弄醒他。

写了字条留在床头,又把刚买的必需品也放在边上,中居先去了医院。

拉开病房门没见到妈妈,只有父亲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积雪反射的日光照得天空都发亮,男人听到声音没来得及回头便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父女二人对上视线,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你来了。”

“妈妈告诉我说你的手术有点复杂,”她看向别处去,“我……我得回来。”

“知道了。”男人简单应道,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和过去没有任何不同,他们之间的无言总是能代替沟通。

中居不觉得失落,反倒是觉得不去做出改变这件事本身更让她舒适。

也许从妈妈颤抖的手里接过钢笔签下手术同意书,就是她能够为这段关系做出的最大努力。

到了午后手术正式开始了,北虽然知道这不是个见父母的好时机,但在走廊这一侧看见中居垂下头双手攥紧衣角的模样,他还是走上了前。

他默默牵过她的手,她也只是愣了一下便用力地回握着。

“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就会结束的。”中居小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一直闭着眼祈祷的妈妈终于回过头,她留意到了女儿身边的人,中居正要介绍而北也连忙要起身,却是被她伸手按住。

“也谢谢你能来。”她微笑道。

比预计时间稍微拖得久了一些,接近傍晚时候手术室门才打开,中居馋着妈妈一起走过去,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漂浮在另一个空间,她只记得自己悬着的心逐渐落了地,这段时间一直担心受怕的妈妈也放松下来,不停抓着医生的手说:“太好了,太谢谢了。”

“是啊,太好了。”她跟着这样说道。

后来北和中居一家一起在医院过了一个新年,大约是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加上他一贯得体的样子也讨父母的喜欢,中居竟然和父亲相处了一整个礼拜都没有发生一点矛盾。

出院那天也是他们准备回去的日子,妈妈其实希望他们再多留几日,但看着逐渐恢复健康的父亲,中居果断决定要在他开始对失业的自己感到不耐烦之前先跑路。

“既然决定好好过了,以后没什么事就不用回来了。”嘴硬的人还是说不出半句中听的话。

“您放心。”中居把要说的也都咽回去,不是因为北捏了自己的手做提醒,而且她真的觉得这就是他们之前关系的平衡点。

不过妈妈悄悄问了她为什么会选择北,那时她看着在和父亲下将棋的人回答说:“和他在一起让我相信自己可以做一辈子的海蒂。”

听了这个答案,妈妈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年初就出发了,可一直到正月快结束的时候,阿兰终于是见到了活生生的北信介和他传说中的女朋友,时间久到这人的头发都留得有点长了。从北手里接过充电器和三万元纸币,他其实更想问到底是怎么样才能做到开上二十多天才到了大阪。

“他陪我把之前标注的店都吃了一遍。”中居倒是回得坦然。

“没有计划就是最好的计划。”北在一边接话。

“真是很难相信这句话会从你这家伙的嘴里说出来。”阿兰越发觉得眼前这位老朋友升级成了自己不认识的版本。

他们相视而笑,毕竟两个人曾经都不是这样的人。

回去之后把钥匙还给了房东,对方没有多问退租的理由,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每一个放弃在城市挣扎最终还是回到乡下的年轻人一样,不过中居并不在意,她只是很感谢房东没有介意自己并未提前通知的事情,甚至还退了一半押金,看来北之前送的那些蔬菜还是起了些作用。

正式离开东京前,中居和白石约了最后一次酒局,她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认识了快十年,白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毫不紧绷的中居幸子。

“前辈,我想我现在真的成了爷爷希望我成为的有力量的人。”她晃了晃玻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是你本来就很有力量。”白石给她顺手添了酒,自己清了清嗓子,“题外话,她答应和我见面了。”

她慢慢张大眼看着面前的人,随即轻轻一拍桌子激动道:“啊哈,我就说吧!”

“是啊谢谢你,爱神幸纳斯(Yukinus)。”白石同她轻轻碰杯,“也恭喜你得到幸福。”

还是那班从东京去尼崎的新干线,还是那个习惯的时间段,还是那个出站口,还是那个人,她喜欢向他奔去的感觉。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冬寒尚在、春暖未归,中居幸子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梦就在那沉睡的稻田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