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1 / 2)

西山居B6栋的楼道门口还残留着几道黄色的警戒线。岳棠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里走,她的身体仍然透着虚弱,连推开单元门都显得费劲。电梯里留下了很多拖拽家具的痕迹,很多住户不愿意继续住在这个出了变态杀人犯的楼里,纷纷搬走了。

大概是因为邢顾明已经认罪,证据也收集的差不多,909的门大开着,除了警戒线并没有民警在看守。房间里的个人物品都已经被尚妍妍收拾走了,主卧被警方挖掘得面目全非,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然而——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岳棠费力地越过地上破碎的瓦砾和木板,轻轻在窗边的位置蹲了下来。李烟黎依然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岳棠仔细看了看,她的脚彻底消失了,之前缠着她的那些光丝也没了踪影。

李烟黎回过头来,看向岳棠的眼神很平静。她身上的伤痕都消失不见了,破碎的喉咙恢复了平整白皙,带着自然卷的头发在肩头微微蜷曲。她似乎是辨认了一下岳棠的样子,接着笑了起来,开口道:“你是妍妍的室友。”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岳棠有点惊讶:“你能说话啦?”

“他们把我挖出来的时候我就能说话啦。”李烟黎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接着冲着岳棠轻轻躬身:“谢谢你。我应该站起来给你鞠个躬的,但是在这里待了太久,我已经站不起来了。”她抬起头来,“妍妍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听到她说你受伤了。让你遭受了危险,很抱歉。”

岳棠有些赧然,她很不会和人这样正儿八经地打交道,更何况是和鬼。她有点夸张地挥挥手:“害,没事,说起来你也算我们的室友。可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邢顾明已经伏法了。”

李烟黎半透明的脸上浮现出忧郁,她似乎是很是纠结了一会儿,然后垂下头小声道:“我能再请你帮一个忙吗?”

把周龄从安心医院带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在看到邢顾明归案的报导后病情骤然加重,被挪进了看管更加严格的6层,就连家属都需要严格的登记和搜身,更别提非亲非故的岳棠了。她正在电梯口的登记处一筹莫展,忽然看到了一个形容委顿的男人提一袋有些枯萎的苹果,正是赵壹兆。

上次相见相隔不过两周,赵壹兆仿佛又苍老了十几岁,头上的白发蔓延得厉害,眼角的沟壑像是被泪水浸泡过。岳棠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赵先生!我是——”

想起自己上次来是假扮成警察,岳棠尴尬地闭上了嘴。赵壹兆似乎是没认出他来,迟疑了片刻,忽然激动起来:“岳警官!”

这声音里透出的情感并不友好,岳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赵壹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原地低头缓了缓,这才低声道:“龄龄现在状态很糟,没法做笔录。我已经告诉过你的同事了。”

他强忍着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眼里充满怨憎:“你们只在乎自己破案,根本没人关心龄龄遭遇了什么!当初报案的时候,根本没人相信她,不然她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岳棠忽然不耐烦了。她皱起眉头看向赵壹兆,冷冷道:“没人相信她的时候,你相信她了吗?”

赵壹兆有点吃惊地睁大眼睛,岳棠继续道:“当年你们都以为李烟黎抛夫弃子去了深圳,只有周龄知道她被邢顾明杀了,她报了警,连哄带骗把她从派出所带走的是谁?她跑到学校和邢顾明对峙,是谁给她开了抑郁症证明,又是谁把她送进了安心医院?”

赵壹兆仿佛当头挨了一棍子,“你……你怎么……”

“周龄为什么会变得疯疯癫癫,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岳棠冷声道,“你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个好丈夫。”她向前一步,抓住赵壹兆颤抖的手腕,“你要是不想让她继续这样呆在深渊里,就帮我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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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西山居的一路上,周龄都很安静。岳棠从出租车的后视镜里偷偷往后看,赵壹兆正不厌其烦地把她身上那件针脚有点松的开襟毛衣裹紧。她想起此刻仍然蜷缩在西山居的李烟黎的鬼魂,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在楼下等我们。”电梯口,岳棠拦住了想要跟上来推轮椅的赵壹兆,“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

赵壹兆看起来万分担忧,但周龄毫无异动,大概是因为刚刚服过药的缘故,让他稍稍放下心来。面前接过轮椅的女孩苍白又虚弱,声音里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和坚定,他不敢多说什么,只皱着眉看着电梯门合上了。

岳棠心里其实很没底,她看着平静到近乎有些痴呆的周龄,手背上的输液针孔开始隐隐作痛。被邢顾明放血的亏空并没有补回来,她很担心如果一会儿周龄发作她能不能控制住局面。

但她并不害怕。心底有个狡黠的声音懒洋洋地笑,遥遥念道:“阿棠,我在。”

李烟黎依然在老地方看着窗外,轮椅没办法推进一片狼藉的卧室,岳棠有点狼狈地停下脚步走到窗边,小声道:“李烟黎?周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