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2 错铸灵犀(1 / 2)

昏昏沉沉中,无念好像又回到了那片废墟之下。

他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如炭火灼烧般疼痛难忍,小小的胸膛里尽是硝烟和灰尘。

娘亲再也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阿耶也一直没有回来。(注:“阿耶”是唐代子女对父亲的称呼,由于无念出生在凡间,且此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神君身份,因此用的是凡间对父亲的叫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忽然出现一片亮光。一双柔软洁白的手把他轻轻抱了出来,带着青玉指环的手指仔仔细细地拍打掉了他身上的灰尘。

遥阙的声音很温暖:“小念儿,不要怕。”

头痛欲裂中,无念把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正前方赫然是崔子珏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直勾勾地从床头一边盯着他看。

无念的头皮瞬间炸开,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你做什么!?”

崔子珏从容地后退几步,悠悠道:“下官是夺命的判官,自然是来索您的命的。”

无念只觉得浑身酸痛满头冷汗,无力跟往常一样和他斗嘴皮子,抬眼看到床边的青色帷帐,便知道自己还在遥阕的冷月殿,一下就想起自己昨晚趁着酒醉闯下的祸事来,顿觉不妙。崔子珏凉凉一笑:“看来君上还记得自己的月夜美事,免得下官给你灌忘川水了。只是苦了我这苦命的下属,又要替你没日没夜的批折子了。”

无念愣了半晌,心底隐隐不详:“你这话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殿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正是一脸疲惫的遥阙。无念只记得昨晚自己被遥阕的那枚贝簪发出的光束击中,从四海姻缘架上掉落后便不省人事,却不知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如今看遥阕这幅委顿的模样,大概是自己惹下的麻烦不小。他心存侥幸地朝遥阙一笑,后者只用倦怠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拂袖出门去了。

崔子珏带着一半恼怒一半幸灾乐祸开口了:“君上你昨日意图火烧四海姻缘架,月华真君为了阻你,情急之下用了偃月簪,那可是他和元神相系的法器……虽是成功把你打落下来,让你那可怜的红线免遭祝融之祸,可元神法器威力巨大,当下四架红线高藤被削断了三架,全都倒塌了。所幸事情都发生在冷月殿的结界之内,并未惊动帝君,只累得月华真君和小童儿们一宿未眠,整理那断藤上的红线。

四海姻缘架是三古神时期就有的法阵,无念就是再混不吝,闻此惨状都有些战战兢兢道:“如今可理好了?”

崔子珏没来得及张口,门外就传来遥阙的暴喝:“还不快更衣滚过来!”

无念灰溜溜地跟在遥阙的后面再次进入了那扇光门,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酒后失态闯了多大的祸。月华池边上的青草地目之所及都是焦黑的压痕,四处散落着揉碎的树叶。昨日看起来巍峨无比的四架绿藤,如今只有最边上的离恨天一架还稳稳立着,另三架绿藤歪歪斜斜一片委顿,支撑藤架的主干都用锦缎层层包裹,显然是折断之后又勉强立起来的。十数个小童正围着这一片混乱团团转,有在草地上钉桩加固绿藤的,有悬在空中满头大汗拆解红线的,还有拿着卷宗眼睑发青核对名字的。

遥阙一言不发,无念自知理亏,想要开口认错却被他那淡青色眼瞳里翻涌的怒火噎了回去。良久,只听遥阙沉沉道:“昨日是小苑的忌日,你心痛难过,当庭退婚,酩酊大醉,我不怪你。这一片狼藉,若单单只是你任性贪玩,我也不怪你。可你昨日处心积虑骗我……竟是要毁掉自己的红线!”他的声音里溢出愤怒,“小苑拼了命生下你,白枰神君为护着你们母子二人落得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他们舍出自己的一切,是为了让你这样自我作贱的吗?我分明同你讲过,红线没了会怎样!你如此对待自己……配得上他们给你留下的这条性命吗?”

无念当然知道红线没了会怎么样。

娘亲死的那日,他被遥阙从鹤汀的废墟里抱出来送入月华殿,当日便发起高烧,数日不退。斗姆元君来了以后很快治好了他的高热,但自那之后他失了语,再不愿说一句话。直到有一日,遥阙从鹤汀的废墟里寻来了他的虎头玩偶,抱他在膝上讲了一整日的故事。遥阙其实并不善言辞,他所谓的讲故事就是将自己日常的差事、注意事项讲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无念黑着小脸吐出一句“饿了”。

“小念儿别小看这根红线哦,千头万绪情缘牵绊皆系于此,它是你的神魂的一部分,也是你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呢。”遥阙不厌其烦,“从前有位短命神仙,原本也是有位十分合心意的佳侣,可他为了一时争强赌气,竟把自己的红线生生剪碎了烧成灰,说自己再也不需要这牵肠挂肚挠心挠肝的劳什子。他以为自己脱离苦海了——这可是大错大错!自那以后,他就变做了个无心无肝、无情无意的空壳子。他的爱人在他眼前被杀死,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等他知道红线有多重要以后,一切都晚啦!他只能日日哭,夜夜哭,见了谁都哭,最后连他靠着哭的那棵树都烦他。”遥阙敲敲他的脑门,“小念儿可千万别干这种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