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3 当头棒喝(1 / 2)

一场春雨过后,城墙上的绿藤长出了层层叠叠的新芽。丝丝缕缕的嫩绿沿着砖缝往上蔓延开来,远远看去,长安城好似被泼溅了一点浅浅的春色。

城门口检视入城文书的卒长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昨夜春雨淅淅沥沥一宿未停,他刚满月的小女儿受了惊似的哭闹了一整晚。刚出月的妻子早已筋疲力尽,他只得抱着小小的婴孩摇晃到天明。抬手擦擦因为打哈欠泛起的泪花,卒长忽然发现眼前站了个一席黑衣的少年郎。

此时宵禁甫过,城门口几乎没什么人流,面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足弱冠,玄色衣袍上绣着简单却华丽的纹饰,想是位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只是脸色十分苍白。此刻他踯躅不前,眼里有一点不安,却有更多的跃跃欲试和莫名兴奋。

卒长清清嗓子开始履行职责:“这位郎君,你的入城文书……”

黑衣少年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在左顾右盼。

卒长心头不由浮起一丝恼怒,但看少年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度,腰间隐约可见一柄短剑,想是必有贵重身份,便忍住生气道:“小郎君……”

那少年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嘻嘻一笑:“啊?入城文书?我没有啊,我就过来看看。”

什么叫就过来看看!卒长生起气来,正待开口呵斥两句,少年的衣袍轻轻一摆,他眼前忽然吹过一阵冷风,瞬间就被迷了眼。再睁眼看时,那长身玉立的小郎君早已消失不见了。

来到人间的第六十天,无念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长安一百零八坊远比传说中热闹得多,他买了一只糖葫芦叼在嘴里走街串巷,从这坊到那坊边走边逛,心底泛起一点欢快,但很快又被翻腾的思绪吞没。

他有点搞不清遥阕到底是怎么想的:那般严厉,说是让他下来补好自己捅的篓子,结果还没等他出发,唤作青荇的小童便把一本卷宗交到了他手上。那三十六对被搭错了线的倒霉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断缘之法、脱身之术、甚至怎么把香火功德兑成人间的银钱都写得一清二楚。难道老头子还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这趟人间之旅轻松得不像是办差,倒像是春游。

花了五十九天时间,无念很顺利地解决了那些结错的红线,一路游山玩水,也终于来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长安城。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阳光下几乎看不出来,关节上一缕微弱的红光,缠绕几圈后悠悠飘荡在空中,看不见去处了。

这便是遥阙所说的,他的“缘灵线”。在正常的顺序里,注定结缘的两人相知相爱之后,灵识便会从手腕生出这缕缘灵线相连,而四海姻缘架的红线则会帮助他们把这份联结加固,自此白首相依。而无念闯的祸却导致这个顺序反了过来:因为四海姻缘架倒塌导致红线错搭,让不相干的两人强行长出了缘灵线,这会让这两人出现原不该有的错乱交集。解决办法倒也很简单:揭开红线后将这根缘灵线斩断,如此便能避免之后的错位姻缘。

眼见他腕上长出缘灵线后,遥阙先是惊骇之极,接着便沉默了很久。有那么一个瞬间,无念甚至觉得遥阙就要开口反悔,免了他下凡的差事。可是几经犹豫,遥阙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问了句:“你怎么想?”

无念看到手上那缕红光,良久开口道:“父君当初……有过这条缘灵线吗?”

遥阙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父君和栖梧帝君是三古神归隐后仅存的两位神明,地位超乎六界之外,四海姻缘架上是不会有他的红线的。至于小苑……她还在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过,她走之后……这里也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了。”

无念伸手探了探那条微弱的红光,它看起来是那么的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要消失一样。

“我很想知道,被这条线牵扯着会是什么样子。”无念轻声道,“哪怕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人……也要不顾一切,乃至赔上自己的性命。这真的值得吗?”

他心底实在是有怨气的。

没有战神白枰,凡人姜苑也许会只是会度过嫁人生子的平凡一生,而不是……形魂俱灭,再无轮回。

长安城里的无念晃了晃脑袋,好像要把这些扰乱心绪的想法甩出去。塞在前襟的卷宗很适时地悠悠飘了出来,徐徐展开的淡青色宣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棠“字。手腕上的缘灵线活泼地飘了起来,荡荡悠悠半天,指向了前方一片熙攘的人群。

“这么巧?”他手一挥收起卷宗,捏了个诀隐起身形,无声无息地向人群走去。

“彩弦非触指,锦瑟忽闻风。今日是小女幼弟生辰,彩窕鸢只得九十钱一个,列位可想好了,去朱雀坊各处打听打听,绝没有更称心的价了。”

熙攘的中心是一位少女,身量娇小,想是及笄不久,额前还生着浅色的绒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尽是天真纯然。她身上的鹅黄色襦裙虽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但明显精心打理过,柔软透光的布料在春风里微微摆动,像朵带了露珠的水仙。这少女的身后还站了只小驴子,耷拉着耳朵百无聊赖,背上驮了只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