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13 何处伶仃(2 / 3)

画到一半却忽然听了手。白天听过的那个诡异细弱的声音突兀地又在他脑中响起:“这个凡女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来人间不过两天,这个可恶的小娘子已揍了你两顿。她在自己家的宅院里藏着厉鬼,还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钱财让自己落得个重伤昏迷的局面。北阴酆都君来人间是为了替自己收拾烂摊子,难道是稀里糊涂地来给这小娘子当跟班的吗?”

无念骇然,跳起来环顾四周,却一无所获。他手上一凉,低头看去,方才还搭在床边的裴棠的小手不知道何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一点点微薄的力量冰凉地传至他掌心。他俯下身去,只听见少女含糊的啜泣:“阿娘……”

手腕上又开始抽痛,那条该死的缘灵线似乎是为了线头两端终于相聚而欢欣地在空中飘飘荡荡,无念盯着那飘荡的红丝良久,忽起手捏了一个溯梦诀上去。

眼前的景象骤然淡去,无念只觉得自己身处黑暗中,周身似是被什么裹覆住了。紧接着头上瞬时大亮,他睁眼望去,却是一个眉眼俏丽的美人正面带焦急地弯下腰来:“阿棠,作甚么躲在这里?”

无念只听得自己大哭起来:“阿娘——阿娘!呜哇哇哇哇哇哇!”

贺九娘有些费力地把五岁的女儿抱起来,声带薄嗔:“我不是叫你不要下阁楼么?谁这样欺负你?”

女孩哽咽难言:“流云姐姐叫我帮忙晒皂豆……小五和阿窦打我……骂我……将我捆进麻袋里……阿娘!我好怕啊呜呜呜呜呜……”

贺九娘温柔地帮怀里的女孩理了理衣裳:“他们骂你什么?”

女孩啜泣道:“说我是……娼妓的贱种……我不知那是什么,但定是说阿娘不好!我便和他们打……呜呜呜呜呜……”

贺九娘在原地顿了顿,接着温言道:“那有什么。他骂你,你便也骂他,你阿娘可比她阿娘漂亮多了,阿棠的嘴皮子也定比那臭小子好;他打你,你如今打不过,便要想着以后也打回来。最不济,还有阿娘给你撑腰。”

小小女孩止住了哭泣,伸手搂住贺九娘的脖子,嘟着嘴道:“阿娘说话算话。”

眼前又一次黑下来,无念等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却是在一间略显俗艳的厢房。面前的贺九娘更见风韵了,旁边却立了位年轻男子,相貌不显,但周身自有一股疏朗的气度。贺九娘朝他招手:“阿棠,你过来。”

自己似乎长高了不少,无念跟着这小女孩的身子往前走,听见贺九娘朝着那男子道:“这便是我的心上至宝。如此,裴郎可还愿听我作诗抚琴么?”

那男子凑近前,似是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接着从怀中掏出一面莹润的小小玉牌塞进女孩手里,低头看去,上面刻了“裴棠”二字。男子有些紧张地开口:“阿棠安好,我是裴郁。阿棠若是不嫌弃,以后便随着我姓裴了,可好?”

贺九娘似是大吃一惊,接着泪盈于睫,伏在桌上暗暗抽泣。女孩盯着手中玉牌,忽地抬眼奶声道:“阿耶!”

周身再次陷入黑暗,这一次似是过了许久,眼前才逐渐出现光亮。依旧是刚才那间绣房,只是摆设陈旧了许多,榻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正是憔悴消瘦的贺九娘。房中围了不少妖娆女子,此刻却都是暗自垂泪。贺九娘在唤自己的女儿:“阿棠……阿棠……”

他随着裴棠的身体奔向前去,忽然发现自己怀中还有一个用毛毯裹着的皱巴巴的婴儿,显然是刚刚降生不久。

贺九娘费力地从枕下拿出两只海棠并蒂金步摇,另有那块刻着裴棠名字的小小玉牌,却不看裴棠,只向着床头站着的一位年长些的妇人伸手,费力开口道:“阮娘,阿棠虽已赎了良籍,但到底是个孩子,还求你多照顾,用这些帮她置办个容身之处。”

阮娘含泪应了,贺九娘强撑起身子接过裴棠怀里的婴儿,一手抚摩她的脸,面上浮起一层悲戚的笑意:“阿棠,娘要去了,对不住你。原本为你攒了份体面的嫁妆,谁想到你阿耶遭难,尽投入了大理寺的无底洞里去了。女子在世,许许多多事身不由己,走到今日,阿娘不悔,却没得牵绊了你。”她缓缓跌回床上,“天气渐暖了,挑个晴朗的日子,把空秋放在裴府门口吧。他们虽然将你阿耶除族,但大房如今只留下这一个血脉,不会不管的。余下的路你便自己多留心,好好自己走吧。阿娘只愿你此生自由自在,莫要再被什么牵绊了。”

瘦弱的手腕一松,绣房里迸发出哭声,无念只觉的手上一烫,却是裴棠的眼泪滴答了下来。女孩瘦弱的肩膀轻轻抖动,却一言不发,只伸手帮母亲合上了那一双曾经明丽无双的眸子。床上的婴儿也一并哭起来,她弯腰有些费力地将空秋抱起,轻声呢喃:“空秋,不哭了。我是阿姊。阿姊保护你。”

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去,无念又回到裴家小院的卧房里,眼前的少女依旧在含糊地痛呼,两只女鬼絮絮叨叨地站在门口。

无念只觉得心口突突地疼,他忍不住伸手拂去她脸颊上汗湿的乱发,轻声道:“她这副模样,该怎么办才好?要敷什么还是吃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