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16 采葑采菲(2 / 2)

琵琶,可他非要我日日抱着这只琵琶,也不许我说话。”她面上露出点忿忿之色,“情深如此原是令人敬佩,可这高公子也太爱折腾人!说到底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于情情爱爱又知道些什么了,只折腾我们这些可怜人!要不是他实在给的太多了……”

无念打断她的唠叨,“我只最后问一个问题,那乐妓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好像是叫什么……颜儿,对,上官颜儿。”

无念还待问些什么,天空忽然远远传来一个闷雷,女子被吓了一跳,忽然发现眼前的玄衣小郎君霎时脸色发白地站起身来,紧接着就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天上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跑至巷口她捂着脑袋回头,却见那骇人的小郎君依然站在原地。

无念只觉得身上发麻,任越来越大的雨滴淋在身上却动弹不得。

他忘记了一件最简单却最不该忘记的事:人间是会下雨的。

仙庭的天气倒也不是一直四季如春,偶尔也会仿着人间的四季更迭花叶雨雪,但众仙都知道,月华真君的官邸附近是决计不能有一丝落雨的,只因为那里住着位害怕打雷下雨的北阴酆都君。

被遥阙从鹤汀抱回来的这些年里,无念倒也算是健康成长,除了刚回来的那次高烧,只有一次大病一场,便是茂林仙君忘了在做春雨小宴的仪式时避开冷月殿。

此刻的无念站在雨中,四肢仿佛有千钧之重,听着天上的滚滚雷声,恍惚只觉得,十三年过去,他似乎从没有离开过那场大雨。

幼时的记忆此刻是如此鲜明地在脑海中重现,他在小屋里装睡,外面白枰和姜苑的对话其实一字不落地都进了他的耳朵。

“我不信是凤火落雷。绝不可能!离朱主神在熔岩界静修,我去寻他……”

“你不信又如何?白枰,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带走小念儿。遥阙不是在凡间许久么?求他给小念儿寻个好去处,别带他去仙庭,他会受欺负的。”

“我怎会让你落得如此下场!你信我,便是真有此旨意,我也能……你知道的……”

“不图此世图来生,白枰,你糊涂了……”

“那也比神魂俱灭的强!你信我……”

“我信你。”阿娘哭了起来,“可我不愿。便是有多少来世有何用?那不是我。白枰,嫁与你,我不悔……我不怨……这是命。”

门扉咯啦一声响,阿耶离去了。姜苑进屋来陪着他午睡,他便也真的睡去了。醒来只听屋外阵阵滚雷,阿娘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笑着流下泪来。

“大人!”

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喝,无念不知自己已在雨中站了多久,似乎视线也模糊起来。草绿色的衣衫在眼前晃荡,裴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姜念!姜念!你怎么了?”

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聚焦,无念费力凝神,却见眼前的少女正焦急地拿着件斗笠似乎想给他披上。她看起来全身也湿透了,一只手还费力地举着只油纸伞试图把他在倾盆大雨里罩住一点点。

“你怎么了?喊你拉你也不应,做什么站在这雨里不动?”裴棠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你脸色好难看!淋了雨要着凉的?”

其实,裴棠的脸色也很不好。无念呆滞地看着她试图把自己从雨地里扯到一旁的屋檐下,湿透的绿衫里隐隐透出一点血迹,想是伤口又裂开了。

一双带着温度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裴棠放弃了手上的纸伞,眼中尽是急惶之色:“阿念!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在这里,别害怕!”

远处又响起一个雷声,无念却忽然觉得身上似是有什么锁链断掉了,脚下一个趔趄便倒在裴棠肩头。怀里娇小的身躯跟着他晃了两晃,却坚定地站稳了,他感到裴棠又艰难地举起手来,大概是徒劳地想帮他再遮遮雨。

他缓缓抬手覆上那慌乱又温热的手指,喃喃道:“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