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树2(1 / 3)

沈嘉树第一次见到言语杀人,是在酒酣饭饱的篝火旁。

沈嘉树行军十年,在老爷们堆里讨生活,听过很多带颜色的荤话,战时上马,闲时务农的士兵们喜好吃饱喝足后说些男女之间的某些动作,取乐。

除严禁不准欺辱女子违令者斩外,其他的沈嘉树一律不管,当做没听见,本来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所谓礼不下庶人,文人与下九流的生活本截然不同,在细节上强求相同易生事端,过耳不入心才能长久。

床帷之事,君子不耻,沈嘉树受到的博雅教育,不会提到,几个将领知道沈将军的出身与习惯,在沈嘉树面前也从来不说。

是以,深夜沈嘉树睡不着听守夜军士闲聊时,一万个想不到。

沈嘉树本来有浅眠噩梦的习惯,每天晚上不是在苦熬,就是在教练场发泄精力,难得与守夜军士凑做一处,听一次闲聊。

听闻前朝有个写故事的落魄秀才,每日在村门口挂水囊与烧饼,一张桌一只板凳,拦住每一位过客,请他们讲有趣的生活见闻,写下来,再对讲故事的过客馈以饮水与烧饼。

过客皆是走南闯北的辛苦人,见多识广,如此一来,落魄秀才倒是记录下几个出名的故事,其中就有一些闻所未闻的。

若不是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世人想象不到人间真实,可以比虚构更荒诞。

故事里主人公的行为举止,颇有一些以妻为伎意思在,是极下等无耻,牛马不如的。

故事是这样记载的,传闻有一新婚夫妻,婚后不太和谐,那做丈夫的深以为苦,向狐朋狗友倾诉苦恼。

狐朋狗友本来也没安好心,便出个馊主意,教他醉酒以后再去寻妻子行事。

于是这位做丈夫的喝酒以后再去寻他的妻子,果然顺遂。只是事后,这位妻子不堪羞辱,悬梁自尽。

野史点评说到,夫妻□□乃私事,不宜为外人道,这位丈夫要说与人听,不外乎是想炫耀美妻,带有对待伎子的态度,不是应该对待妻子的态度。

丈夫的狐朋狗友只想窥测一些香艳的阴私,醉酒的建议,未必不是怀着看热闹羞辱人的坏心。

只可惜丧命的可怜女子,野史又点评,其实当时女子不能出门,见过的人少,婚后获得女子的欢心是一件难度很低的事情。

而这位丈夫之所以搞出这样的祸事,源自一点儿耐心也没有,急着泄欲而已。

沈嘉树当时读完,觉得从未在世间见过这样的人,这种故事恐怕是撰写者黑暗想象杜撰的,还深恨污他的眼。

直到在现实中见到活生生的禽兽,沈嘉树才想起来这个前朝故事。

只有对外宣扬和青楼名妓房事细节的,没有对外宣扬和结发妻子房事细节的。

当事人这么做,一点儿也不担心流言中他的结发妻子,会成为多少人的隐秘幻想对象。

是夜,入梦。

早就过世的国公爷,沈嘉树他爹,活的时候也没说过几句好听的话,死这么多年,梦中面目却栩栩如生。

每隔几日,就要入梦找自家亲儿子,从来也不会放过他,不是断头,就是被烧成黑炭,面目全非地问:

“怎么还不报仇?”

怎么报仇,当满朝文武都是仇人的时候。

沈嘉树很清楚仇恨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所有血仇能够得报,都需要献祭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感受到片刻的欢愉,只能与鲜血猛兽为伍。

噩梦缠身,悔恨连连,时醒时梦,现实与梦中分辨不清,是沈嘉树的日常。

邻县怡红院的头牌翠花,经常是士兵们闲聊意淫的对象,今日却突然换了对象。

士兵嘴巴不干净,被沈嘉树听到,挨好一顿抽。

沈嘉树对着火堆跃动的火光,眼神晦涩不清,持鞭的手一直在抖。

不多时,沈嘉树让属下查一查风言风语的源头,情报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就搜集得差不多,形成资料送至案头。

大半夜,沈将军与军师两人对着情报册叫骂起来。

外边已入夜,一片漆黑,零星有几点星火,除鸟鸣声与打更声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显得叫骂声格外响亮,幸好营帐外本来也没有几个人值守。

纸张上写的话和记载的事情,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沈将军再一联想端王妃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难怪王妃一副被人欺负得狠不想活的模样。

有一个抑郁的受害者,就有一个层级分明的不公正环境,以及一群加害者。

最可怕的是这一群加害者也许和受害者是家人,是朋友,是爱人。

军师看完冷不丁地冒一句:端王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禽兽。

端王,端王妃的夫君,是端王妃一生苦难的源头。

端王做的事情,说的话,禽兽行。

沈嘉树冷哼起来,心中生出一股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