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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吹拂着真由美和丈夫在江东区的家,未合紧的阳台拉门把贪恋玩耍的海风邀入屋内。东京湾上正风平浪静,浪花前仆后继地彼此追赶,浪尖的白色泡沫如同炉中沸腾的开水。远处是伊豆七岛的轮廓,它与关东地区静冈县的距离尤近,却被人为地划分到了东京都的辖区,想来甚是可笑。

星野真由美躺在纯白色的床榻上,风戏弄似的撩拨她耳畔的发丝,弯细的嘴唇露出淡淡的笑痕,这或许是一个美梦吧?阴天的深川地区千田,完全没有“水彩都市”的风貌,只是灰色的影调,钟表拖着矫健的步伐,已经上午十点多了,真由美很少起得这么晚。

她醒了。却无从知晓是风的打扰,还是美梦的作弄。海风将卧室乳色的纱帘吹得很高,真由美推开那半扇掩住的铝合金玻璃门窗,直至完全打开。她走到阳台,惺忪地打量天气,同时伸了懒腰。只见云的颜色,比酒宴后真由美身上的白衬衫更要乌暗。

恍觉到凉意,真由美便连忙去拿玄关处挂着的长款外衣。咖色外套隐约地散发着酒精味,不浓不淡的味道美好极了。恐怕人们喜爱酒局的原因,就是这散场之后依旧残留他人灵气的缘故吧。

真由美又回到阳台,手上捧了杯稍烫的温水。原先在丈夫出海服役的时候,她常常会站在楼房凸出去的小阳台上远眺,好像能看见丈夫似的满足。想来身体的任何一个器官,也只有“心”能望及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怎么回事,真由美的脑海中跃入了陌生人大岛厚佐身处溪中的孤影。据说一同淋雨的人将在下一次雨水降临之前始终保留对方的运气。直到再一次下雨,才能还回去。尤其此时的寒意,仿佛那时的溪水流淌过躯干。想到这里,真由美嫣然地笑了,像是睡梦中的那缕笑容。

说起萤火虫,好久没有见到这种甲虫了,不知道陌生人有没有如愿捕到一些。无论捉到与否,都与她再没有关系,正如吉田国武正缓缓远去的魂魄。她必须向前直视,而不是嫉恨于丈夫的死亡,或者徘徊在那残续的爱怨之中。

趁着酒兴,真由美回忆起小时候暑假回奶奶祖宅与姐姐、弟弟共同捕虫的游戏。那是一段喜忧参半的记忆,她热爱自然,总惦念着回去,可和姊姊樱、弟弟大久保之间的隔阂没有机会弥补。

打幼稚园起,星野真由美便从秋千上学来了一种满足的慰藉。后来泡澡,她便时常偷偷用力夹紧双股,有时候还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震颤袭来。幸亏有洗澡水的热气庇护,不然她绯红的脸颊必将露出破绽。

但真由美很马虎,她把这个上帝赐予她的小秘密告诉了晴光樱,又被不敲门闯入的大久保撞到了她们正在行进的秘密行动。调皮捣蛋的弟弟向长辈们打了报告,金子知悉后责问女儿,真由美稚嫩的心灵出于胆怯,只好把事情原委托出。她是跟幼稚园同学宫垣英子学来的,自此母亲便不让女儿和英子玩了,这便是母亲提起的那儿事。

出卖朋友换回了母亲不将此事告知父亲处治的结果。真由美像是圈养的宠物畏惧着看护人,每当她犯了错误,父亲就会严厉地唤她的全名进行说教。后来只要家里有人称呼她的全名,真由美都会觉得做错事了。新婚那阵子,吉田国武也会凭此捉弄自己的妻子,喊她“星野真由美”。

“那儿事”是小同学宫垣英子的武器,也是真由美与妈妈两个人保守的机密。但青春期里的真由美并未完全戒除掉这个“自我快乐”的习惯,只是她做得更加谨慎。要么是家里没人,要么是确认了父母已经睡下,并且锁上了房门才会擅自行动。

新婚与男性的肌肤相近固然令真由美无比动情,但丈夫出海服役后,孤独的真由美又开始反反复复的自我取悦,如火烧又如全身被低压的电流贯通,一种自由欢愉的幻想绽放,甚至比男人的进攻更彻底,她说不上来是否只是自己的惯性麻痹所致。

喜欢山川河流胜过喧闹的城市,亦喜欢如今乡下更多保留的沐浴传统。在浴缸里,她最常做那儿事。温暖的水床覆盖身躯,浴液的丝滑沁入肌肤,用略微粗糙的藕丝擦拭自己的身体就如同上帝的抚摸,然后慢慢地将身体轻浮在水中,直至抵达布满植被的伊甸。当彼时的罗马贵族发明了贵族与大众热闹议政的浴池景象之时,是否料也想到了诗人、乐手、戏剧家作品里有朝一日的癫狂。

晨浴过后,星野真由美收拾妥当,便往拾重山返去。她只是告假外出两日,如今多了半日的光景,她的心焦急,仿佛成田机场误了国际航班的旅人。

新干线如箭穿梭,窗外的静谧景象如凝固的胶片持续地逐格后退,银色铁皮的车厢在大地之上浇灌了一注水银,汽车飘摇在铁道旁的灰色公路上,追逐着太阳向东京以西驶去。

新干线转JR需要一个多钟头,还要在天桥下的月台换乘乡间巴士,耽误起来足足近三个小时,这她可等不及,于是真由美出了火车站便搭乘了黑色计程车赶往山门。

法华寺山门外的停车坪,仿佛巷子中小孩子玩耍的空地一样不起眼,但亭子下还是有几位中年人等待着开往寺前广场的摆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