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欢面上带着面纱，起初那老妪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没什么反应，重新又垂下眼去。

但其实萧意欢脸上的面纱也就是遮一遮下半张脸，一双极为标志性眼睛还露在外面。但凡是见过萧意欢的人，只要记得她的模样，即使她戴着面纱也能认出来。

眼前这老婆婆分明就不认得萧意欢，为何要日日来无相宝寺同和尚说要找元昭公主？萧意欢这些年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好听。

萧意欢歪过头，往前走了两步。

“你要见本宫？”

“本宫”两个字，仿若是一块滚烫的烙铁在眼前老人的神经上碰了一下，让她浑身一颤，急急慌慌抬起头来去看萧意欢。

萧意欢随手扯下面纱，递给挽媱：“本宫不曾见过你，你是何人？”

等到萧意欢整张脸都露在外面后，老婆婆这才仔仔细细望着她。她没有听见萧意欢的问话，只是一双眼睛越来越亮，支着身子哆哆嗦嗦就要跪下去。

萧意欢本可以坦然受这一跪，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这老妪心头突然一跳，神使鬼差般往旁边移了一步，避开了她的动作。

“莫要跪本宫。说，你到底是何人？”

萧意欢把方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重。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旁边那一口与老婆婆衣着打扮格格不入的红木箱子上。

“我，老妇......”

这老妪望着萧意欢那张在遥远回忆里万分熟悉的脸，眼眶泛酸。她已经不再像多年前一样是个年轻人，眼球浑浊一片，嘟嘟囔囔激动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她哽咽一会，半晌，说出来一句话叫萧意欢一下子变了脸色。

“奴婢、奴婢是跟在才人身边伺候的.......”

“才人？”

听到这两个字，萧意欢心里顿时有了猜测。她只觉得浑身血液呼啸而上涌向耳边，周围各种声音都远去了，嗡嗡作响。

她打断老妪的话，同时往前跨了一步：“你说谁？”

“宁才人，您的生身母亲。”

老妪眼眶湿润，用目光细细描绘着萧意欢的面容：“您长大了，长得和才人真像，都那么漂亮。”

萧意欢抬手扶住一旁的挽媱，狂跳的心脏迟迟平复不下来，这让她面上有些泛红。

她顾不上这些，睁大凤眸连呼吸都屏住：“你知道她，你是谁？”

“奴婢从才人获封后就跟在才人身边，一直陪她到了最后。”老妪摸了摸眼睛：“奴婢年长才人许多岁，斗胆。一直都把才人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

挽媱听到这话不由得抬眼看向这老婆婆，语气柔和下一些。

“莫要站着了，老人家快起来坐吧。既然是故人，有话就坐下好好说。”

萧意欢闭上眼，松开手让挽媱将老婆婆搀扶起来，坐回到长椅上。

她站在原地没动，老婆婆见状连忙去打开身边被她当做宝贝一样护着的红木箱子。

里面不是珍宝也不是钱币，一打开，里面露出一件件叠的整整齐齐小衣裳。

没错，就是小衣裳。各种颜色都有，布料说不上多好，但看起来很是柔软。

这些衣服被人精心保护多年，外表看不出一点脏污损毁，就好似刚刚被人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用手温柔地磨平每一道皱褶。

萧意欢盯着这些衣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想，反应过来这些可能是什么东西——

“这些是您还没出生的时候才人为您做的，衣服难做，才人从查出来怀有身孕的那几日就开始准备了。”老嬷嬷面上不由得带了笑，她对着箱子念念叨叨：“您看看，主子的手艺好着呢，这针脚多结实，多漂亮。”

萧意欢近乎是茫然地看着那一件件颜色稚嫩的小衣裳，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却又半寸都不能移开视线。

“从满月到您四岁的衣裳都准备好了，都在这儿。主子后面还想做些帽子，但小孩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子。我担心主子的眼睛吃不消，就劝她，等殿下出生了再做吧。”

“这些。”萧意欢声音莫名干涩：“是她做给我的？”

“是啊，当娘的，总要给孩子做件衣裳穿。您是主子唯一的孩子，她很爱您。”老婆婆瞧着萧意欢的样子，说着说着，忍不住抬手擦眼泪。

要不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主子不会损害身子，早早去了。即便不能陪在殿下身边，也能够看着殿下长大。

萧意欢怔愣过后，一步步靠近那口打开的红木箱子。

她伸出右手摘下护甲，悬停在上方犹豫许久才拿起一顶婴孩的兜帽。

上面没有绣常见的老虎图案，嫩黄的颜色宛如初生的嫰芽，在右下方用喜庆的红色针线绣了四个小字。

平安喜乐。

字体不娟秀，也不飘逸大气。四个字胖乎乎圆滚滚、紧紧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