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城郊外有许多山，放眼过去，散落着新旧不一的墓，从前的老人都随意埋在这里，徐茜原本也在这里。但后来落城发展起来，那些人的坟墓统一迁在东郊墓园。

“这见鬼的天气，昨天还有大太阳照着，今天就下雨了，换一天下雨不行吗？茜茜最讨厌雨天了。”

童远博走得小心翼翼，不想让沾着污渍的雨溅到他身上，他特意换了一身最贵最有型的西装，不能被雨弄脏了。

应越仰头，想起徐茜。

她是真讨厌雨天。

“应越，你喜欢下雨吗？”

女孩举着淡蓝色的伞，伞的左侧标着晴天公司，像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公司分发的伞。

“不喜欢不讨厌。”

应越的伞和她的差不多，他们的父母在同一家公司。

“我不喜欢下雨，天阴沉沉，路上湿哒哒的，想穿裙子也穿不了，鞋子都不能穿白色的。雨天真的好烦啊。”

女孩的声音娇俏，言语间尽是嫌弃哀怨。

“可是雨天过后，空气会很清新。”

女孩哼了一声，“你喜欢雨天。”

应越：“我没说。”

“你说下雨后空气会很清新。”

应越承认，“对啊，我又没说错。”

“所以你喜欢雨天。”

应越无语，“我就非得喜欢雨天吗？”

“你刚刚说了的！”

那时的应越第一次意识到，甭管你说了什么，女孩子说得才算，不然就要做好被念叨一整天的准备。

回忆到此结束，应越行走如风，迫切地想要到她身边。

原本他们以为他们来的最早，没想到慕非菲和安如愿已经到了。

童远博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安大明星吗？昨天没来，今天开飞机来了？”

安如愿瞥了眼，低头看向墓碑上笑颜如花的女孩，她攥紧了手。

不得不说，童远博一定程度上说出了真相，安如愿确实没想着来，因为上次聚会的时候，她感觉他们都不想来。

结果全是口是心非。

“茜茜的生日，我不想和你吵架。”

童远博冷哼，“装模作样。”

应越将花放到墓前，沉声问道：“你们看见她了吗？”

慕非菲道：“她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女孩的笑容永远定格于天堂。

应越了然，她们没遇见徐茜，或者说，那封信，只是一个恶作剧。

得知徐茜没有露面，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她是真的永远离开了他们。

人的童年有几年？人的青春又有几年？徐茜一个人就占据了他们四个人的大半美好岁月。

每一次争吵，都是徐茜来劝他们和好。小孩子绝交的方式好笑又天真，他们总是因为一些小事轻易说出绝交，注重仪式感地要把两只对在一起的食指扯开，和好也要把曾经分开的过的食指重新对在一起。

和好的两人旁边一定会有徐茜的身影，她总是笑着，明亮的黑眸如冬日暖阳，融化隔阂的坚冰。

那是他们最纯粹的时光，每个人的棱角分明，爱恨肆意，经年倏忽，他们各自改变模样，将自己雕刻成世俗喜欢的假象，而徐茜，永远地留在十八岁，永远天真烂漫。

“我就不陪你们了，身为一个优秀的社畜，我还有的忙，先走一步。”

慕非菲戴上墨镜，面色看不出异样，话和她本人一样干脆利落，说完就走。

童远博有心念叨两句，撞上徐茜的遗照——她走的突然，遗照都是过去的证件照，可即使是证件照，依旧是眉眼带笑，如沐春风。

童远博动了动唇，半低着头，替慕非菲找补，“茜茜，你，你见谅，非菲是太忙了，得给赚买花钱，两手空空地来见你，你一定会不高兴的吧。”

安如愿听他一说，眼角顿时酸得不行，她调动全身的细胞抵抗泪意，却还是哭了出来。

安如愿小声地哭着，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泪眼婆娑，开口即是哭腔，她不想表现狼狈，让徐茜小瞧了她，但只要抬头看着徐茜，看着墓碑，看着周围的坟墓，她就止不住地落泪。

童远博也红了眼眶，回想那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少女，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应越镇定得不像和徐茜有关系，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她墓前的一方土地，弯着脊梁，说不出是为了看徐茜的遗照还是心有不甘。

直到童远博和安如愿离开，直到繁星盈满天穹，直到远处的房屋灭了灯，应越仍旧伫立原地，像扎根于此的青竹。

“应越，该回去了。”

金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在应越下面点喊他，“快十一点了，你留一点时间给她吧。”

是啊，他几乎陪了徐茜一整天，从清晨到日暮，从细雨纷飞到满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