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蛐(1 / 3)

吾与汝说爱莲 连舜 1996 字 11个月前

“海卿!”青年的笑声击荡在空阔的厅堂,凝血痂块般的檀红笼罩洞深的阴影。

“是——”一团麻黄蜷伏着,苍老的声音尽力克制颤抖。

冰凉的地砖上躺着一只金缕笼,笼内两只蛐蛐相对挪移,一只发出低沉嘶鸣,一只亮出健硕的后足——看似势均力敌,实则乾坤已定。

黏连的挪步声送来句,“大家,咱家这就给您点上烽火。”

青年不予理会,只是将脚叉在榻上,头向笼探去,他看不清,但听着声。

一束袅袅顿时像受魔笛迷惑的蛇扭曲弯折,向上咬去,而穹顶垂下的金龙怒张着口,一时不知是云入龙,还是龙吐云。

点香的长杆还隐隐透着火星。

笼中两只蛐蛐已然斗了起来,空旷的洞穴只有翅膀的撕裂和足的扑腾声,青年眯缝起眼。

被唤作海卿的男人眼眼看自己的蛐蛐就要胜出一筹,花白的胡子兜不住大滴大滴汗珠,任它们烂在地上。

紫衣老太监拎着杆子走到笼边,气定神闲,端详这笼内。

“呲”,静电一般,杆子直剁在大臣的那只肥腿蛐蛐身上,只见它断了两截,连吱也没吱一声,死了——

大臣呼吸一窒,目光猛咬向杆主人,下巴兜不住积累的情绪,直耷拉下来。

那太监只扬声一笑:“大家,‘力士’胜了!”那满脸堆起的褶子更显得那剃了个干净的唇边粉白突兀。

“哈、哈哈——好!”那青年笑声张狂放肆,拍入掌中,“海卿啊,你也输了,要赌些什么呢,或者说——你有什么可赌的。”

“圣人,圣人!臣惶恐啊!”

青年眉头一皱。

捕捉到了气氛,老太监嘴边滑出一句:“还不来——”,“人”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

“惶恐什么,继续玩呀。”

一道冷火光刺刺喇过地砖,手执陌刀的黑衣男子从阴影中剥离出来,走到了大臣跟前。

金笼早被掌在青年手中,一半残体已被食尽,另一半被拎至嘴边,他翘出舌来,那“力士”一跃而起,叼到那另一半便又回到笼中,他开怀大笑,盖上笼盖,比这笑声更诡异的是他的左嘴角,狼牙一般的裂口皮不蔽肉,被牵动着,狰狞而可怖,倏地,笑声又收了,“还没看过人蛐呐。”

大臣喉头一哽,眼前不再是黑靴而是正对他的刀锋,那样直立的刃,不侧看倒像是无害的针。

朦胧莫测的黑影吞没了青年面目,只留下平静的唇,有那狼牙,似笑非笑。

大厅里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此时的大臣恨不得像那蛐蛐一样多生几条腿,他想逃跑却又不得不拟作虫态,他身上被绑缚得扭曲,而那刀在空气中振动有声,他本能地对那男子抛去眼色:救我!

他还不想死!

而面前的蒙面男子虽也摆作同样姿势,但只要他想一刀刺死他,也不过洒洒水。

果不其然,他没避过那忽快忽慢的刀刺,肩上,腿上俱被划了一道口子 ,继而又开始慢慢挑逗似的攻击,先是耳朵破了皮,后是头发被削落在地。

男子在见缝插针似的配合他的节奏,他明白这不是仁慈,而是折磨,折磨到一不留神……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渗血的伤口让五官都被痛苦挤皱在一起,打战的牙间发干而逐渐侵入湿润的咸涩。

来呀!他反而往刀边扑去,期待之中的刀却被抢了一拍避开。

他本应失落,却惊奇发现,绳被割开了!

那黑衣男子见此,面巾下也发起了密密的汗。

大臣快速振臂确认后,猛地站起向大门跑去,光明逐渐扑向了他。

“呲——嚓”

他不能回头,血如泉柱向外喷涌,从左眼溅到右眼眶,不对,那左眼已经没了,他在那血红刀面上看到右脸,他就僵在那大门槛上。

一块肉被叉在刀上提出了大厅。

他被迫看向广阔的天幕,此时春天天如镜磨,苍蓝一片,宫门扇扇,地砖片片没到身后去,偌大宫中,这深绯的,小小的一粒饭黏子被撵了出去。

滴,滴答,没人听得见血落下的声音,两条血线却是切切实实拖在地上。

“太常卿海如烈,出笼!”红花梨木拂子扬出道尖利的叫喊来。

当然这句他是听不见了。

青年将脚靠在扶手上,慵懒地打了一个响指。

“是——”老太监应声,退身走出殿门。

“无事,退朝!”

……

他,是要回来了吧。

想着,青年一枕扶手便合眼睡去。

而殿门外。

“田大监。”

“吩咐下去,让那人把海如烈剁碎了,不够碎——”他抬了抬袖,在脖际只一掠。

“是。”那小太监行了礼便碎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