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埋在膝中，哭得心乱如麻，仿佛失去了最最珍贵的东西。

我联想到刚才出现的长庚将军，模糊地猜得到上元仙子的情绪所为何来，心中喟叹，陛下，你求仁得仁，会开心吗？

我们在树荫下坐了好长一阵，上元仙子方整理好情绪，甩袖用法术理了个妆，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婉形象。那边厢，幼玉等人拥着陛下走了过来，陛下情绪平平，看不出喜怒，我却想到上元仙子说的那些话，眼眶莫名一红，忙低下眉掩饰。

我们三人情绪皆闷闷地回了璇玑宫，邝露早早回了自己的洞府，我留下来当值，把幼玉送的那些珍珠等物收起来，又去厨下吩咐做点清淡的点心，回到陛下寝宫时，他已经去了养心潭沐浴，听仙童们说，陛下以前喜欢在落星潭里泡尾沐浴，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专僻了一处隐秘的养心潭沐浴，潭外自设了结界，这是陛下上位数百年里唯一的一件工程，其余从未动过一砖一土。

陛下只要去了养心潭，一时半会便回不来的，他留了话给我令我自去休息。

我回了当值的偏殿里，辗转反侧了许久方迷迷糊糊地睡下，未几又被梦惊醒了，窗外夜色沉沉，我已再无睡意，索性起了身，走到庭中，夜凉如水，星空璀璨，映照着庭院里的寂寞，璇玑宫里花木不兴，只种了些昙花也未见开过，听说是犯了陛下忌讳，我暗自想，陛下若实不喜他们，为何不彻底移除了它们，我挥了挥手，释放出些灵力，看着它们次第开放，洁白轻盈，如羽如灵，如梦如幻。

“真好看”我歪着头轻抚过它们“可惜，我也只能偷偷地让你们开一回”

我看了好一会儿，感觉夜露清寒，冷意沁入肌肤，便欲挥手收回灵力。

“无妨，让她们开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头见陛下一身湖绿色的寝衣，散着头发，赤着足，竟和这些昙花般圣洁如灵，恍要化去了实质，变成一团虚无。

我有些不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却走到跟前，我闻到一阵龙涎香，随即玉白的修长指尖伸到了我的下巴前，轻轻捏了捏“在害怕什么？”他问。

我扭了扭头，从他的指间挣出“打扰了陛下清睡，惶恐”我道。

他却笑了“黛儿何时变得如此胆小，在这璇玑宫里，你应是最自如的人”

“黛儿的自如，是陛下所赐；若越了雷池，这个自如，是随时会被收回的。”我道。

他微叹了口气，化了一桌茶在一旁的石桌上“既然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品品茶”，他甩甩袖子，施施然坐下。

“洞庭风景如何？”他淡淡地问。

“浩渺注横流，千潭合万湫，自然是云波浩瀚，气象升腾，只是不见‘越女歌采莲’的风趣，少了些颜色”我道“不知为何，古人诗词里的八百里荷色连天，竟不可见了，听闻洞庭湖畔以莲藕为生的千家万户苦不堪言，幸亏一条神龙以灵血相伺，供应无穷尽的鱼鲜，方渡了苦日。”

“你——从何处听来的？”他眉头一皱，站起身，面色严肃地问“今天都见了何人？”。

“陛下甭管我从何处听来的，我只问你，为何要这么做？花神元寂，尚有二十四芳主并宝钗等十二人，连我这一无名小草，亦可随意种花培树，何以她们竟不能？

就算原芳主个个都是刺头，湘云宝钗她们承你救命之恩，怎么会不肯给陛下纾困解难？你偏要挥霍灵血，根本是有意慢性自戮”我心头悲伤酸楚，竟不觉眼泪滚滚落下。

“方才还把‘不敢’、‘害怕’、‘逾了雷池’这些字眼挂在嘴中，怎么这回又敢这等疾言厉色了？”陛下挂了丝戏谑的笑

我见他这般神色，索性心一横“陛下如此不自惜，亏我日日收集仙葩林里的花露给你养气，往后你想要我的这些东西，再不能了。”

我捻帕擦了擦眼泪“你既然一早就是打算撂开手的，何苦又来招惹我。打量黛儿一次又一次地失了亲人，还不够苦么？”

说完这话，又勾起失父丧母又失外祖母庇护的旧事，更是声咽气断，也管不得逾不逾矩，转身奔回屋中。

外间一片沉默，许久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合着他轻轻地唤我的名字。

我倚在门上，深呼吸了几次，想自己今晚真是轻狂了，方叹了一口气道“我与邝露姐姐等人不足惜，但请陛下看在六界苍生的份上吧。”

我掩去了夜明珠的光，重回了里间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