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陶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皇宫。

林玉竹明明对她说了很多话,可是回想起来,却又觉得什么都没说。

出了宫门,林陶实在不想坐马车了,她觉得憋闷。她叫停了马车,拉上流苏,决定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到街上散散心。

林陶一路不说话,脑子里的思绪活像是一群扑棱蛾子上下翻飞。

她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久远的谜团,而且听姑姑的意思,云家的旧案牵连甚广,甚至连阿爹都牵涉其中。

想来倒也不算意外,阿爹冒着风险私藏禁书,总不会是因为他爱看故事吧?

话说,故事中的“云家军”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故事中的“云家军”究竟有几分可信呢?

林陶的思绪胡乱飘荡。

也许是潜意识作祟,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又走到了西河沿的正乙戏园。

隔着老远,她就听到戏园里面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她忽地一下想起姑姑那句“皇后已经命人去铲除那个戏班子了”,她不由心中一凛,一路跑着冲进了戏园。

往日热闹而恢弘的戏楼,现在已是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茶水零食,凌乱地散落一地。戏台上横七竖八地堆着许多戏服,明显是在演出的中途被人扒下来的。

方才在宫中,林陶听到“铲除”二字的时候,还没什么直观的感受。直到此刻,亲眼看到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心中才真真切切地受到了震撼,好似亲眼看着一个华丽璀璨、万众瞩目的舞台轰然坍塌。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皇后询问她的时候,态度明明很和蔼,好像她带五皇子来看这部戏,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一转眼,到了戏园,怎么又变成大动干戈的模样?

虽然姑姑宽慰说“即使没有你,这部戏也演不了几天”,但是林陶很清楚,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只因她带着元宵看了这部戏,戏园和戏班的人才遭此横祸!

她的骨子里一阵恶寒。

上一世的她,沉迷于一个自得其乐的小天地,就以为自己清白无辜。她根本不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在无意间害了别人一辈子。

而如今,她知道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围观的人群,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这场飞来横祸。

“知道吗?方才来抓人的,竟然是金乌卫!”

在帝都,负责维护京城治安的队伍统称为禁卫军。“金乌卫”正是禁卫军下面的一支精锐部队,他们负责抓捕的是朝廷重犯,或是穷凶极恶之徒。

对于老百姓来说,看到金乌卫,就意味着这是一起重案。

“难不成,戏班里有朝廷重犯?”

“不可能!若真是朝廷重犯,还敢登台亮相?”

“都别乱猜了!方才我就在戏园里!那群金乌卫是带着‘禁戏令’来的,他们说这部戏有辱先贤烈士,这才抓人的!”

这番解释,反而引发了更多的争议:“有辱先贤?不对啊!戏里的人明明是好人啊!”

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一个头发花白、叼着烟袋的老头儿说道:“都是借口!依我看啊,就是因为那部戏影射了旧事,犯了皇家的忌讳,这才遭了厄运!”

林陶一下子支棱起来,连忙追问:“老爷爷,这部戏到底影射了何事?”

老人一愣:“小姑娘,慎言!金乌卫还没走远呐,我这一把老骨头,可不想被当作同党给抓走咯!”

这里人多眼杂,讨论忌讳话题的确很不方便。

但是,林陶好容易遇见一个知情人,怎么肯轻易放弃?她干脆穿过人群,走到了老人的旁边。

等那老人抽完了一袋烟,也看够了热闹,慢悠悠地走出人群,朝家的方向走去。

林陶默不作声,一路跟在他身后。

老人越走越偏,直到走进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他才意识到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小姑娘,你干嘛跟着我?”

林陶解释:“老爷爷,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那部戏,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你……”老人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放下心来,“你这姑娘,看衣装倒是很体面,怎么做事如此莽撞啊?”

“老爷爷,您就告诉我吧!您告诉了我,我立刻就走。”

老人觉得这娃娃有趣:“听你的口音,应是帝都人士,你与那云州戏班有何交情?”

“没有交情!我昨天看了他们的戏,觉得很好看,本想着今天再看一次,却不料……”林陶顿了顿,“老爷爷,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很想问问为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去问谁。”

老人摆了摆手:“回去问问你家老人吧!上了岁数的人,应该都听过云家军。”

林陶连忙说:“我听过!可是,云家军不是好人吗?为何不能演他们的故事?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