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舌(1 / 2)

秋意萧瑟,眼下清晨时分出门,需得换上厚些的衣裳抵御寒风。

诏狱位置偏远,北风更甚。

随着季节更替,天亮得越来越晚。白听容裹紧了防风外衣,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照明,叩开诏狱大门之后,才将灯笼盖灭,放到一边的角落里。

近日诏狱送来了一批从边关押来犯人,说是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但连日审讯下来,却无一人开口。

孙校力还没到忙的时候,成日在诏狱中晃荡,他见白听容来了,搓着手凑上前来搭话:“咱这儿比城里冷多了,都还没到冬天,我这手就跟冰柱子似的。”

“就你那抄抄写写的活儿,要不跟我换一次试试?”白听容瞥了他一眼。

孙校力嬉皮笑脸道:“可别,这话听得我心里冷。”

白听容环顾四周,忽然问道:“这几日怎么没见到张岭?”

她记得上一回见到张岭,还是留在他家喝茶那次。

后来一连好几天上值,她都没有和张岭打上照面。她猜是张岭身上有任务,所以一时才见不到人影。

少了个闹腾的人,诏狱中的氛围又阴恻了三分。

孙校力随口道:“这么一说我也好久没见他了,是不是家里忙告了假啊?”

闻言,白听容想起之前郑秀林说怀有身孕的事,心想张岭可能是知道了这一情况,所以想要在家一段时间,也好照看妻子。

思绪纷飞之间,地牢下跑上来一位满手是血的刑官,身量高瘦,名唤罗韬。

罗韬恭敬道:“白佥事,有个硬茬儿可能需要您亲自处理。”

白听容摆摆手,然后朝孙校力招呼了一声:“我先过去了。”

一踏入地牢的范围,潮湿黏腻的腥臭味扑鼻而来,然而她已经对这种气味十分熟悉,面不改色地顺着石阶蜿蜒而下。

进入地牢共要通过三道铁门,每一道都有专人把守。地牢的各个监区彼此孤立,犯人置身其中就像被包裹在一枚黑暗的硬茧里,不知黑夜白昼,也见不到除了刑官以外的人。

当白听容走过第三道门,一座座铁块般的笼屋出现在眼前。

笼屋的小门上依次烙有编号,如有犯人收押占用,墙边的铁钩便会挂上一块儿木牌。

罗韬正在为她开门,而她只是往旁边扫了一眼,却发现了和前几日相比不太一样的地方。

诏狱新收了多少犯人,白听容大致心中有数。

加上这一批以叛国罪收押入狱的重犯,地牢共启用了八间,但此番粗略一数,似乎多占用了一间。

九块斑驳的木牌,正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钩上。

这时候罗韬开口道:“白佥事,请。”

白听容特地在进门前问了问:“近日除了那八人以外,是否还有新关押进来的犯人?”

罗韬歪着头想了半晌,回答说:“有的,但是由指挥使负责,我们不敢多问。”确实多出了一人,但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面前的小门已经打开,白听容压下心头的疑虑,并未继续追问。

刑架上绑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他破烂的囚服嵌进了皮肉,发丝已经被浆糊般的血迹污渍搅成了一团,无意识左右晃动的脑袋证明他还有一息尚存。

白听容皱眉质问道:“之前教你的东西全当耳旁风了?”

她一眼就瞧出来罗韬给犯人上了“梳洗”之刑。

此种刑罚顾名思义,是要把铁齿钉耙放在水中烹煮,直到沸水翻腾,再像梳头发一样,取出滚烫的钉耙往犯人身上招呼。

人的皮肤会随着齿尖的一次次梳动,软化、脱落。如果行刑者力道用大些,犯人很可能直接肠穿肚烂而亡。

这一套下来,饶是大罗神仙也扛不住。

罗韬自知犯了错,声音都小了:“是他一直不招,连屁都不放一个,我气不过才……”

“梳洗”之类的绝命酷刑,通常用在已招供的死刑犯身上,专门展示给还未开口的硬茬儿看,说白了就是杀鸡儆猴。

倘若直接上重刑,把犯人弄得半死不活,供词就更难拿到了。

白听容向手下的刑官传授过无数遍刑讯技巧,可这些人就是按捺不住,一上头就坏事。

白听容瞪了他一眼,反问道:“一个字都没说?”

罗韬肯定地回:“没说,连叫都只是哼哼几句,骨头硬得很。”

地面由于积年受到血液的浸润,走起来脚下十分湿滑。白听容小心地走向了刑架,犯人低垂着脑袋,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直接两指一捻,卡住犯人的下颚,强迫对方张开了嘴。

牙齿被染成一片深沉的暗红,而本该有舌头遮挡的部位,是个黑黢黢的空洞——这个人的舌头不翼而飞,很有可能在入狱前就已被割去。

白听容侧过身,示意罗韬自己过来看:“用刑之前没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