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赵之质将归国矣——”

“王上归国六载,听闻此子十岁。”

高大的青铜烛台舒展自己僵硬的枝蔓,上面的烛火幽幽地闪烁着光亮,在青砖上洒下交缠着的光影。

几个身着玄服的老者端坐于席上,正低声说着即将归国的秦王子嗣。实际上,没有人关心这位公子究竟多大,他们唯一关心的是这位舞姬之子是否为秦之血脉。

从年龄上看,公子政确实为秦王之子,可他的母亲曾是刚刚被封为文信侯的吕相家的舞姬,嫁于秦王时也未按祖宗之礼,待三月再如宗祠,所以其中关节便很难说清了。

“前去接应的家人(1)传信言,此子不似王上......”一个苍老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说。

“是否要同华阳太后言明,已期助其他公子一臂之力,光复我等往日荣光......”

“噤声——”

另一位老者沉沉的提醒着,浑浊的眼瞳不着痕迹的扫了眼灯台后方昏暗的角落,豆灯摇曳着昏暗地光亮,阴影笼罩了绝大部分,只有一点亮光里露出的深衣下摆,显示着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深衣看上去不似成人的大小,而且不是秦国男子常穿的深冷颜色,反而透着些许明艳的红。若是在白日天光大亮时,便能看到坐在角落的,这衣袍的主人是一个披发敛目的少女。

石磬的声音混合着兰脂香膏焚烧的烟雾钻进他的耳朵,少女听不清长者们压低声音的交谈,反而是恢弘的祭乐在耳畔环绕。明明离举行国丧的祭台如此之远,为何还能听到那惹人心烦的祝祷声?难道黄钟大吕真的比身边的石钟石磬更能上达天听?

那为何上古的先民们,还依旧固执的使用着这毫无神圣感可言的石制礼器?

少女面色沉静,目光如炬,穿过身前的青铜树灯台打量着不远处相向而座的老者们,没有一丝的恍神。

她是楚莫敖(2)属臣卓氏之后,本与秦国无关。祖辈作为滕臣随宣太后入秦,在惠文后及其子壮被杀后,因祭祷之能被宣太后立为奉常,与宗正一同主掌祭祀礼制。

只是他们在昭襄王亲政后被厌弃,与秦国四贵(3)族人一同随意封了爵位,被迁到栎阳,远离了王都咸阳。

在楚地祭祀之位传男传女,大巫祝更是女子居多。但在秦,人皆不喜巫,医药之事不会交给巫们,他们也只有祭典上才略能施展拳脚了。

都该是被抛在故纸堆里的物甚,又何必在这里费心琢磨如何重回庙堂呢?

她微微偏头,无声的笑了笑,想起父亲前日交代自己的话,又温和的收敛了目光。身为白身坐在这里本不合乎礼数,更何况还是个总角小儿,但她身后正坐一位赤色深衣,未带冠,将头发编成发辫盘于脑后的侍从,堂内诸人便无人敢斥责她。

“太后望芈姓着人往咸阳一趟,为王上祈福。”这位侍从显然听到了堂内诸人的言语,并未发表什么评论,反而低声对少女道。楚人笃信巫祝,眼前这位卓氏即使年岁再小,他也没有怠慢。

少年打扮的孩子面容柔和,脸上还有着些许婴孩的圆润,听闻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侍从见状也不再言语,目光却没有离开斜前方那个乌黑的后脑勺。楚地风俗,即使是成年男子也不必带冠,只需将头发编成发辫盘于脑后,这种发型男女皆可。这孩子只有八九岁,本应将头发剃成总角的模样,但为了祭祀之事还是如大人般蓄了发披散在脑后,松松散散的编了发辫。

少女便是现任楚莫敖所言天纵之子,出生时似有百鸟鸣贺。于是被她父亲,如今在秦的卓氏族长早早立为继承人。六年前,只有四岁的她同族人面见当时的华阳夫人,如今的华阳太后,在一片祭乐声中竟言,不出月余,便有商贾自赵来投秦,所携消息有真龙下天堂之像云云。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是幼童狂言,没有放在心上。华阳夫人却将这件事记了下来,数日后果然有赵国来的商人求见她......日后的事情已经不必多说,这孩子的童言被一一验证,譬如逃回秦国的公子楚如今真的登基为王。

“难道传言是真的?这孩子有通天之能?”传言实在太离奇,即使是夏太后近臣也有些迟疑。甚至暗自琢磨,是否是华阳太后早已属意如今的王上,所以在他还未归国时便派人编造占卜结果,大肆宣传,与卓氏一同为其铺路。

但不论如何,卓氏恐怕很快就要离开栎阳了。

少女没有言语,雌雄莫辨的脸庞沉静的好似一尊雕塑没有任何表情。她很清楚身后的侍从在想什么,实际上他已经将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华阳夫人无子,当时急需一个完全受自己掌控的孩子稳固在秦国的地位,而早年被送去赵国为质的嬴异人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异人在秦国没有根基,又不得先王喜欢,自然要全全倚靠华阳夫人。

作为外来勋贵,卓氏急需离开这如坟墓一般死气沉沉的栎阳,攀附同为楚人的华阳夫人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而华阳夫人也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