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昏黄的灯光下,一睁眼便看到低矮的梁椽上悬挂的深色帷幔,还未适应灯光的眼睛看不清布料上花纹的颜色,两边是散发着冷冷金属光泽的镇席兽,正怒目圆狰看着他。身下精心编制的席子是他熟悉的感觉,可这却不能让他安心。

精神还有些恍惚,可四面八方的声音已然涌来。不是狂风吹动窗纱的响动,也非侍从们在门外低低的脚步声,更不是榻边炉火上咕嘟咕嘟的水沸声......

而是嘈杂的,让人无法忍受的说话声。

他没有乱动,而是选择忍耐这些嘈杂的声音,谨慎的用余光观察四周。榻边熬药的侍女注意到他的动静,连忙膝行至他身边,操着生硬的赵言低眉轻声道,“公子,高热退矣——”

女子发髻横钗,穿着此时流行的交领深衣,□□半露。

“公子可是要饮水?”

孩童虎目微愣,刚刚侍女张嘴说出的话和一直响彻脑海的声音,重叠了。

“噤声,出去。”孩童阖上双眼,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侍女愣了一下,连忙沉默的叩首向后退去。

孩童盯着侍女的嘴,确认她没有说任何话,可脑海里还是响起了眼前这名侍女的声音,‘诺。’秦王宫内训练有素的仆从奴婢们,即使不说话,也会在心中本能地回应主人的命令,而孩童则确定了这声回应是侍女心中所想,而非口中所言。

好在这种随意窥探他人心音的情况,在侍女离开室内后就渐渐消失,让他可以静下心来整理思绪。

记忆还停留在东巡的路上,他正看着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也许是身体有些不适,他在看完最后一封奏折后便阖眼休息。再次睁眼时,竟然回到了幼年时。

也许,自己已经死了?

嬴政猛地睁开眼睛,透亮的眼眸中已经没有孩童应有的懵懂,自己若是崩在东巡路上,山东诸国的旧贵们定不会安分,南方也不太平,七国虽已统一,但六国旧民并未彻底归顺,秦之法度也不适宜安国守成,百姓很容易被那些心有不甘的旧贵煽动,从而激起叛乱。

将领们不必担心,大多是忠贞之辈,他近身有上卿蒙毅,即使自己突然驾崩山东各郡也不敢轻举妄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丞相李斯,此人颇有才能但以利为先,若无强主恐生异心。不过自己子侄众多,虽无嫡子但长公子扶苏自幼随儒家学习,善用人,又刚毅勇武,颇有守成之能,在东巡前自己也安排他前往上郡督军,那里有三十万驻军,再加之关中守备十五万精锐,稳固江山绰绰有余。

即使李斯挑起事端,朝野动荡,相信内有蒙毅,外有扶苏和蒙恬,短时间也能应付。

其余子侄大多颇具才干,与长兄亲睦,有这些宗室辅佐,扶苏登基应不是问题。至于那些蠢蠢欲动的六国旧贵,不过是蜉蝣而已,只要朝局稳定,便不足为虑。

思及此,嬴政缓缓点了点头,暂且放下心来。然后才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从刚刚侍女纷乱的心音中他知道,如今自己的祖父薨逝,父王已经即位,而自己则因连日的高烧并未前往栎阳祝祭。当然,没有去祝祭更重要的原因,恐怕如今朝中对自己的血脉还有疑虑。

重来一生,定不能像前世一般坐以待毙。

当务之急,是打消父王和朝臣对自己血脉的疑虑。

......

豆灯微晃,春寒料峭。还未进咸阳城便能远远的看到被夯土台基层层抬上高处的秦王宫。卓玖放下车窗上的竹帘,伸手护住身边摇晃的豆灯,自言自语道,“王公大人有丧者,曰棺椁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文绣必繁,丘陇必巨。存乎匹夫贱人死者,殆竭家室。(1)”

被华阳太后派到她身边,名为照顾实为监视的侍从没有听清卓玖在说什么,从下手处投来疑惑的眼神。

卓玖微笑着回应他,“只是一会要面见两位太后与公子政,玖心中惶恐,有些失态了。”

侍从了然的笑了笑,“娇娇自有卜算之能,太后们与公子政不会为难娇娇的。”

为难?

卓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芈熊氏早就为难过自己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膝盖,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像如今任何一位贵族一样平静地点点头,“能为太后卜算,乃玖之幸。”

载着卓玖的马车停在咸阳宫左掖门外,侍从躬身搀扶着卓玖下车。秦国的工匠借鉴了马车的结构,为不良于行的卓氏娇娇做了这辆精致的代步工具,竹席编制的坐垫和敦实的木质结构,再按上厚重的木质车轮,一辆几乎和后世一模一样的轮椅,就这样出现在了秦王宫的侧门口。

卓玖看着眼前好像跨越了时代的物件,有些愣神,甚至连侍女捧上的手杖都忘了拿。

她抬起头,四月的晴天不冷不暖,她拢着袖子伫立在高大的宫门前,望着层层叠叠的宫楼御宇,钟磬合奏的哀乐从青瓦高墙的缝隙中传出,因丧期未过,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