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柳七坐着马车，车马兜兜转转上山。

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他也下了车，提着酒走在郊林。

罗珠从马车上跑下，打伞跟在后。

“柳七，你这样要淋坏的！”她跑着追上，给他撑伞。

“罗珠，没事的。”他顶着淋湿的、贴在脸上的头发，“你给我撑伞，那谁给他们撑伞呢？”

他停下步子，身后苍绿的林子下，是灰白的石碑，一个个林立着，如山海般一望无际。

说是石碑，其实也只是些平直的石板，斜插在地上，又用刀歪歪扭扭刻了名字。

柳七笑着，却又好像没在笑，他的眼眶泛着红。

“抱歉，这不是你的错。”他转过身道歉道，又凝望着那些碑林，“是你捡了我，要不是你帮忙，我柳七根本活不了。”

“你与我有恩，可这恩，我一点也还不了。”他蹲下身，用手轻抚着面前的石碑。

雨水打湿石碑。

“你给我带了钱财，又挡了那些来找茬的家伙。捡你回来，也不亏。”罗珠心疼笑着，“可你不该是柳七，我也不该是此刻站在你身边的人。”

“我不会让她站在我身边。”他道。

“为何？我瞧着殷雀姑娘那般好，她对你更是一颗真心——”

“我知道她是真心。”他沉下头，水从湿淋淋的头发上滴落，“正因如此才不行。”

他起身站着：“她是天界的公主，天帝天后最宠爱的独女。她的一生无忧无虑，而我的人生，要背着仙门几千条人命。”

“罗珠，你所见到的石碑，每一块下都埋着一名仙门弟子。”他转过身，与她擦肩过。

柳七淋着雨，走向马车的方向。

罗珠的瞳孔骤然瞪大，面前细雨淋着的石碑连绵不绝，铺满近处、远处的林隙。

仙门到底是什么？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罗珠转头，看见柳七已经回到了马车。

晚上，柳七刚回到烟花巷。

他刚脱下赶路的外披，准备温一壶酒喝。

一袭身影从窗外掠过。

是要来取他性命的人吗？他没有在意。

反正就算是，他也躲不过。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

“你就是南宫曜？”来人一身青蓝色衣裙，十七八岁的女子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那女子便几步上前逼近，一掌拍在他脸上。

“啪”的响声清脆。

而他顺势一个踉跄，扶着桌子。

“你是何人？”他捂着火辣的脸颊问。

他抬眼望去，见一左颊带痣的女子，她有一副漂亮水灵的模样，身上却带着一股不凡的气质。

像是那种少年盛气和天女的傲气。

他望见女子身上流淌的灵力，便知她是神族人。

“你是南音神云绾？”他认得这副红色的灵力，“早闻南音神云游四海不问世事，怎么今日管起闲事了？”

“这一掌，权当我替殷雀出气。”云绾回道。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想劝着我和她在一起？”他颤抖着起身，笑声疯魔。

“仙门少掌门南宫曜，你本有一身最出色仙脉，十五岁便有高阶实力，是仙门最负盛望的新生。”云绾说道。

“别说了！”他甩着袖子打翻桌上的酒。

酒壶砸在地上，碎裂为几瓣。

“可不知为何，后来的不周山仙门突然被灭门。一日之间，上千仙门弟子只剩尸骨。”

“我叫你别说了！”柳七踩着地上的碎片，血从他的脚上渗出。

“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云绾冷冷道。

“为什么想知道？知道了又能如何？仙门已经不在了。”柳七弯嘴一笑。

“傀族灭了仙门，斩杀了所有人，我的亲人、朋友，他们都死了。就留我一个人，他们废了我的仙脉，又抓走了我，而后把我关在牢里，每日割我的肉放血。”他说到这句的时候，双手颤抖着，眼中是那种又激动又惊惧的模样。

他转过身向后走去，提起墙边的桃木剑。

那是殷雀给他做的剑。

“我可是个仙脉尽断的家伙，手无缚鸡之力，连剑都提不起来，还谈什么为仙门报仇？”他自嘲般道，“日出有辉，名为曜。他们本希望我成为照亮仙门的光。”

“我这样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真心？”他将木剑扔在一旁，“南音神你也该知道，与我在一起，对她无益。倒不如多劝劝你们的公主，早日回去天宫过她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云绾问。

她看到柳七的眼神躲闪，又停留。

她没有等到答案。

“请南音神带她走吧。别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