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崖万仞，奔雷惊雨。

胭脂雨水顺着薛尘的苍白脖颈，滑过战栗的喉结。一绺绺胭红轨迹，像是羊脂白玉上的沁色。

他——

全天下谈之色变的“黑白无常”、右金吾卫将军薛尘，今夜居然被一个女疯子强吻了？！准确来说，是被女疯子啃破了嘴唇。涌入口中的腥甜，让薛尘瞬间清醒。他愤怒推开颜姝，恼得双目通红。

“你……”

虽然杀人无数，薛尘却还是第一次尝到自己的血味儿。没有色彩的脸孔，陡然多了刺目血色，诡极、艳极。他向来洁身自好，如今却被一个女疯子强吻，恨不能把对方碎尸万段。

颜姝向来是个心冷的，这辈子都不打算和男人有瓜葛。如今破罐子破摔强吻了薛尘，也只顾着破口大骂，根本来不及细想：“薛尘，我今夜既然敢来杀你，就做好送死的打算。只是我生性恶毒，断断不肯被生擒，所以提前在口脂中添了砒/霜，留着事败自尽。如今砒/霜顺着你的嘴唇伤口，很快就会深入骨髓……我是要死了，可你也别想活！”

“你这个疯子！”

薛尘恼羞成怒，狠狠钳住颜姝脖颈。颜姝哪儿是乖乖受死的人，殷红长甲顿时扎进薛尘手臂，刺得雨中泛起血丝。轰隆大雨扬起雨雾，颜姝和薛尘都被糊住视线，只能凭着湿滑触觉去弄死对方。纠缠之际，颜姝误踩掉落在地的项链珠子，脚底一滑！颜姝本能扯住薛尘手臂，带着对方倒向身后的江边木栏——

“咔嚓”。

万万想不到，腐朽木栏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居然断了？！颜姝和薛尘骤失平衡！

“薛兄——！”

裴明锦一个飞扑，妄图拽住薛尘。结果踩了颜姝的项链珠子，一个手滑，不仅没来得及救人，反而把薛尘和颜姝推下去了？！

“噗通”。

颜姝和薛尘双双落水，浊浪汹汹。

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颜姝头晕目眩。她拼着一股冲天怒意，死死扯住薛尘的手臂。今日纵要葬身河底，她也要拽着对方一起去喂鱼。然而水中视野被暴雨搅浑，河底湍流将薛尘卷走，又将颜姝甩入幽深河底……

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

也不知过了多久——

微光顺着颜姝睫毛的缝隙，扯开一道光亮。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得浑身酸痛。潮热春风，啄吻着颜姝干涸的嘴唇。她动了动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却能听清自己的短促呼吸。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暴雨初歇，云翳漫天。颜姝拼力支起半个身体，闻到某种介于臭鱼烂虾的臭味儿。这种味道，她曾经在颜家闻到过。那是尸体浸了血水的臭味。

她望向江面，果然看见一具具被长发包裹的浮尸。

死人？！

恐惧驱使着颜姝的每根筋骨用力，吓得她狼狈爬起。这里应该是一处下游河滩，举目无人。浅滩趴着数具被泡发的尸体，一些木船碎片随波涌动，如同一块块蠕动的疮疤。想来是有客船被昨夜大浪打得粉碎，无人生还。

颜姝捂住口鼻，发出死里逃生地呜咽。只差一点，她也会葬身在雨夜，沦为这些浮尸中的一员。她贪婪呼吸着空气，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慢着。

她好像涂了含□□的口脂？！颜姝魂飞魄散，以为自己要死了。好在她被河水泡了许久，口脂也都被泡掉了。摇摇欲坠的这条小命儿，又被阎王爷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万幸。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死里逃生的。

“柳敬仪？”

颜姝发现一具浮尸颇为眼熟。涉水端详，发现居然是柳璧月的父亲、自己的舅舅柳敬仪？！

微澜的河面，浮着大红大绿的绸缎。颜姝这才想起柳璧月和洛阳权贵婚期将近，柳敬仪必是亲自送女儿出嫁的。

难不成……

这艘被打翻的客船，其实是柳敬仪的送亲船？！

颜姝掩鼻检查尸体，发现死者多半是眼熟的柳家仆人。她拾起一只黄金酒杯，发现这是自己父亲生前的爱物。想来柳敬仪侵吞自家家产后，全拿来给柳璧月做陪嫁了。此时，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盈盈飘来。颜姝闻得出，这是柳璧月秘制的护手香膏的味道。

“柳……柳璧月？”

颜姝闻香而去，在一处浅滩发现柳璧月的尸体，不胜唏嘘。柳璧月生前最是爱美，死后却被鱼群啃得面容破损。颜姝用几缕乱发遮住自己眉心的奴籍烙印，心中并无复仇快意。柳家父女活着的时候，她恨不能他们死；如今他们死了，自己却觉得悲哀。

连他们也死了……

她在世间就真得空空荡荡，既无亲眷，也无知己。颜姝鼻子微酸。养父颜秉山死的时候，她咬碎后槽牙也不愿流泪。如今看见柳家父女死了，反倒有一种无端的泪意。

她解下柳璧月腰间的一块白玉佩，叹了口气。对方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