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水,冷暖自知。」(1 / 5)

傍晚时停了雨,回家的路上她顺道去打工的超市晃了晃,将护在运动外套里的新鲜万寿菊分了一半给关照自己的Tulley大姐。滞销的面点、汤品和挑剩的蔬菜一如既往在折价出售,她估摸着积蓄买下合适的量,准备离开时Tulley大姐追上来,递给自己的纸袋里是包装简单的药膏、小瓶装的自酿药酒和超市里近期特价促销的领带。

她一愣,准备婉拒时被热心的大姐握住左手,温热的掌心让她心底一动,但随之而来的话却教她哭笑不得:

“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我邻居说的偏方,据说对跌打损伤特别有用,试试吧。Luna,别怪我多嘴。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主动送点意外惊喜给他,台阶有了,他自然就下来了。你好看,一直跟丈夫分居哪行?很危险的。”

——“听说啊,因为她出轨被丈夫发现了,才被打成那样。”

“打到吊石膏?那可以报警了吧?”

“我听说她丈夫就是——报什么?”

无根之语,以讹传讹,没有依据考证又不用负责,总是最快的——而她每次搬家,都会在孤身一人的沉默中,被流言蜚语安上新的身世。

Tulley大姐那张疏于呵护、浮肿着的脸上,每道细纹后都是一段引以为荣、勤勉淳朴的劳作,脂粉不施,坦荡荡地暴露着,大胆吸纳曼谷周边村落土地上的阳光——她读得懂这位在蜚短流长中脑补并对其抱有简单善意的底层女士,对年轻同胞的怜悯。

尤其在右臂右腕被卸、不得不暂停打工请假的日子,突然收到一保温桶冬阴功汤的时候。

或者如此刻。

虽然那条领带实在多余。

词穷的她最终未做解释,只笑着向热心的大姐道谢。

她将万寿菊妥帖地放到纸袋里,躲着水坑走上那段公寓楼门前的上坡路时,已有新月挂梢。但曼谷的光鲜总是积聚在游客团集的市中心,只消离开一点,萧瑟的面貌百般,截然相异地铺遍她行过的一路:这栋公寓虽相对干净,周边基础设施却乏善可陈,比如搬来至今都无人管、灭了一街的路灯,只有自己头顶这盏星星点点地挣扎着,淋一额忽大忽小的光影。

坡道将尽时,公寓楼住户亮起的灯光终让眼前景色依稀可辨。但比起闭眼可寻的一切,她不知不远处那台黑色丰田Fortuner,或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纠缠上来的男人,哪个更让她愕然。

当然,麻烦是一样的。

她认得这个男人,同楼层最里间的一家之主,似乎为人热情很受主妇们欢迎。但他对自己的“关照”明显与Tulley大姐不同,在那双不安分的眼中她客气地拒绝过两次——明明妻子四个月身孕,今早去产检顺便回娘家小住,还在走廊间碰了面。

她向后一撤躲过男人那只殷勤不已、想要帮她提纸袋的右手,同时黑色的SUV旁擦出微不足道的一响:

“叮!”

打火机的声音。

她刚撇头避开男人欲撩她颊侧的碍事发丝、不甘寂寞的左手,想做点什么警告一下时,正望见男人身后渐近的一星红光,闪闪烁烁,是刚点燃的烟草。

还在兴高采烈说着什么的男人捕捉到唐突夹进来的尼古丁气息时,亦察觉她的视线似滞在自己身后某处——男人惑然转身的动作刚到一半,正好被自下而上的力道狠狠劈中了下颚,带着整个人侧转了两圈,翻着白眼砸去一旁。

那人西装革履,衔着烟从容不迫地收了右手的掌势,固领带理衣角,直身后退,拈烟吐雾,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他的八卦掌被融合到变化莫测的中国传统武术和格斗技中,向来出神入化行云流水,无半分多余动作,漂亮得很:迅疾精准,杀伤力大姿势却美,若摄下慢放,大概如拂花分柳般幽柔。

或许也只有他,在裁剪合衬的高定西装下,八卦形意,挥洒自如。

虽然她从无丝毫欣赏的雅兴。

他取出钱夹捏了五张棕黄色的纸钞扔去已失去意识的男人身上,夹在指缝间的烟却被带着同款婚戒的手利落夺了去。

他抬眼时还有几分未来得及藏好的狠厉,而她只蜻蜓点水般瞄他一眼,再掠过路沿的纸袋,缄默着吐了口烟圈,晃了晃吊着右臂的僵直颈子,自顾自向公寓走去。

他无话,提起纸袋敛了眼神,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

公寓占地不大,每户窗挨窗地挤在一起。他一言不发地跟着她闪过走廊和楼梯间鳞次栉比的杂物,几户嘈杂的动静透过隔音劣质的门窗混到一起,她听而不闻,他低眉敛目。

行至三楼中间她停步转身,要去拿他手中纸袋时却被闪了去。她抬眸,廊间顶灯忽闪着,将睫羽的阴影打下来:

“我刚搬来,手也断了,屋里卫生是没法打扫的,”声线漠然,对视不过须臾,她便转身开门,“蹭脏你的西装,我可付不起干洗费。但你这领带,”她吐个烟圈,回眸点了点他领口处微小的一粒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