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七百年(1 / 2)

这是长垣来到梧桐林的第十日,是阿烿昏迷的第十日,是珩光衣不解带地在床前守着地第十日。

长垣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匆忙赶到,却看见不死不休的场景。他只好从背后击昏气血皆耗尽的阿烿。

从那之后,一向做事周到的珩光鲜少开口,甚至连凤主朝见也拒之门外,眼里翻滚的情绪复杂得让人读不出来。

“阿烿,你累了。”珩光只于榻前拭着阿烿的鬓发,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

长垣远远冷眼观着,只怕日子长下去这俩人非疯了不可,还好她终于睁开了眼。

除了不曾开口,她好像什么也没变。

每日端过来的瑞风露她都乖乖在吃,呆坐在窗前一天又一天,形容憔悴,如果日光再炽烈一点就能透过她的身体。

“有栀子的香气,”夜风浮动她垂下的睫毛,眼下阴影好似蝴蝶挥动的翅膀,“我想去看看。”

蓬莱洲上的婢女无权阻拦,只恭恭敬敬地送她出门。

那一晚,月光推开房门,百花清扫前路,阿烿只身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灵石铺就的小径。

夜风微凉,寒气渗入纱裙。她感觉双眼又干又涩,却不敢阖上眼稍作休憩。那反复浮现的场景,是自己一生都无法释怀的。

心,沉甸甸的,又空荡荡的。

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泛起涟漪,她靠在最近的一颗梧桐树上,像溺水之人寻求救命稻草一般,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空自己。

“……阿烿。”

仿佛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她猛地一下抬头。

那人踏月而来,他的脸隐于夜色之中,近乎不真实的完美。

阿烿怔怔地望着他,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直到又听见他说了一句:“……我回来了,阿烿。”

她隐忍数日的泪水顷刻决堤,近乎疯狂地朝那人奔跑过去,把自己埋进有松木香的男子怀抱中。

“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她崩溃地发泄,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

“为什么你没能早点回来……”她紧紧抓住穆如的衣领的手失落地一点点滑下,泪水浸湿他的外衣。

穆如的思绪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冲垮,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片天空再无酝酿已久、蓄势待发的雷鸣,婆罗泽上也再无翻滚不定的强大气息了。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背在身后将触手生温的供奉净瓶牢牢攥住,深深的无力感窜入心头。

他心知,变故横生,任谁也无法扭转。

他想问,又怕回忆伤她更深。

“你恨他吗?”犹豫了许久,他还是问出口。

“我,我不恨。我明白珩光他被魔气侵扰,所谓并非从心,”她双眼红红,浸满了悲戚还有一丝惶惶不安,“但我没办法不怨。”

“我心里不受控制生长出个怪物,总在无人时叫嚣。我其实好怕,怕终有天会恨上他。”

“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我怎么也做不到公平。”

“是我不好,是我保护不了任何人。”

他心头微酸,捧着她的面颊,用指腹拭去清澈泪痕,反复说道:“不是你的错。”

“长垣星君来劝过我,他说,是天命半点不由人,”她垂下眼眸,眼里有星河碎裂,“可我不懂,天命凭什么?”

是啊,天命究竟是什么?天命究竟凭什么?穆如也不禁扪心自问。

“我甚至想去把呈敬殿的宿命轮砸个稀巴烂。”她扯动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嘲讽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像这伤疤总有天会淡到看不见,我也会吗?”她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手心的伤痕,敷了疗伤灵药已经血痂都掉了不少,新生的肌肤泛着柔嫩的藕粉色。

她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暗紫色骨镯微微震颤,无风而短鸣,似有意识地回应这片赤诚之心。

“……都会过去的。”他将她手心展平,摩挲着过往的伤痛。

阿烿太累了,这些日夜总被梦魇纠缠,时时大汗淋漓却醒不过来。穆如从她残破零碎的呓语中,大抵也能推算出这场变故的全貌。

“能遗忘过去的人未尝不是幸运的。”他用手拨动她混合汗水的鬓发,眼前人依偎在自己的膝盖上,陷入昏昏沉沉却无比安心的睡眠中。

如果回忆让你痛苦如斯,不如忘了吧。

他将大手覆盖在她抖动的眼睫之上,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他说不清这念头的由来,也说不清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只是看着被内心愧疚折磨的精疲力尽的她,无端地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一种令自己浑身战栗的复杂情愫。

她这样倔强的人,怎么会甘心被打败,怎么会甘心去遗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从不听劝而且一向如此。他下意识地收回手上燃起的温和法力,比起为她好,他更希望自己所做是合她所愿、圆她心意的。

穆如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