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1 / 5)

梦太长 饭桶仙人 4199 字 10个月前

她看见的是严老师。

的确该是他,想都想得到。他早就知道她家在哪儿,楼栋号、门牌号,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让他回家给她发个消息的,到现在还没发,不是出了意外是什么?

知足吧,她至少还没有被所有人抛弃。

他在回去的路上越来越不安,不知究竟是怎么了,给昕晨发消息也不见回,便立即折返,在她家楼下,他认出了颜父,一看便是醉酒了状态,就知道肯定是凶多吉少。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简直令人震惊。

他的四肢也顿时僵硬了,胸腔下仿佛有些震荡,钝痛从胸口扩散到指节,指尖都凉了。

血依旧不停地从昕晨额边渗出,背后的衣服上也全是血,地上的书、纸片被染红了不少,不管是人还是场景都凌乱不堪。

他鼻子瞬间酸了,眼泪一阵阵上涌,他卖力地憋着。

千万不能哭出来,他告诉自己,但他知道这绝对是自己这二十年来最慌的一次。

昕晨的脸是红肿的,泛着些淤青,严老师用纸擦试着她头上的血,拨开粘在她脸颊上的头发,一边想把她扶起,动作有些迟钝。刚碰到她的背,她闷声一哼,他知道大事不妙,急忙抽回了手,打120。

昕晨分明看到他眼中有些泪水,刚要伸手,就被他捉住摁了回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紧紧握着昕晨的手,努力克制不让眼泪滑落,想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奈何沙哑的声音还是颤抖着。

“我没事儿,不痛。”她慌乱地想要安慰,但刚说完这话,挨打时都还麻木的身心顿时开始一揪一揪地痛,又滴出一颗眼泪来。

她不想看他这样,还是咬咬牙接着说:“真的没事,不要紧的,你不要道歉……考差了本来就该打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尽力挤出一个笑容。

听她这么说,严老师脸色越发难看了,抿了抿嘴,可以看见他缓慢滚动的喉结。

“我就不该把你送回家。”他憋出这么一句,垂着眼睛避开她的眼神,跪坐在一旁的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用力握紧了拳头。

有两个人抬着担架进来了,昕晨躺在担架上,严老师紧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两人的手掌心热了起来。

“她这是被打的?”替昕晨擦着血的护士问到。

严老师坐在昕晨旁边,点头。

“谁打的?下手狠成这样?”严老师沉默一会儿,回答道:“他爸。”语气好像是在强忍着些什么。

昕晨的泪水顿时汹涌,护士连忙安慰,一边瞪大眼睛望向严老师,眼里满是惊疑。

真的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

是啊,竟然真的有这么狠心的父亲。他将昕晨的手握得更紧了。

昕晨却像没有感觉到一样,虽有流不完的眼泪,但却面无波澜,声音也没有丝毫起伏,她还在反省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家里已经这么困难了,还无心学习,考那么差,爸爸天天那么累,还要操心我的成绩。我真的就是该打该骂,对吧?”

天知道他父亲对她说了些什么。严老师怒了。

“别说了。”他压低声音打断她,不想听她再说下去。

上一秒还信心满满地叫嚣着要考69分的她,怎么下一秒就丧成了这个样子。一团说不出的火在他心里翻滚,直冲至咽喉,干涩难耐得令他发不出声来。

昕晨还在说着:“我爸也都不要我了,我没爸没妈的,你也就别管我了吧,我这个废物也不值得。”

严老师实在忍不住了,开嗓就朝躺在床上的她怒吼:“谁说你是废物?你是废物还会在市外校?你见过哪个废物是像你这样的?”

昕晨睁大眼睛注视着坐在他身旁的严老师,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泪水使视野由清晰变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严老师还在吼她:“你爸他要不要你有什么关系?你妈还安不安在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没爸没妈,又怎样?你难道就不是你了?变成个废物?”最后他平复了情绪,无可奈何地盯着她,回过神来却乱了阵脚。

“对不起……”他俩同时朝对方道歉,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这句。

“我的错。”他们再次异口同声,然后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彼此。救护车里几个人也都望了过来,两人不自在地松开了对方的手,发现手心里尽是汗。

严老师那句“我不是生你的气”没说出口,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昕晨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豆大的泪珠一串串滚落。她要把心里的一些东西哭出来,她发泄、倾倒,苦楚和怨怼都喷涌而出,这段时间她受的磨难实在太多,无论是苦是悲,都需要被表达,腾出空间去放别的东西。

一些已存在多时的,更重要、更珍贵的东西。

昕晨克制压抑的哭声萦绕在救护车内,车里笼罩着一种哀伤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