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善(1 / 3)

雨中来客——现在应该叫做蒋灯眠了,她坐在屋内,将利刃藏在宽敞的衣袖下,安静地等待着暗卫阿拾回来。

雨势渐微,重叠的云层中泄了几缕冲破束缚的天光。

天将放晴。

半藏在门扉的阴影中的蒋灯眠一副小女儿醉酒娇态。

酒香微醺,酒醉之人眼眸半眯,浓密的睫毛难掩眸子里的迷离,脸颊上浮现的淡粉比春桃还要诱人,红唇轻咬,看上去娇艳极了。

至于这酒味从哪里来——剩下的蔷薇露都叫蒋灯眠打翻在地上,与空气中的血腥味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此情此景,怕是阿拾回来了,也不能马上认出此蒋灯眠非彼蒋灯眠。

只需阿拾犹豫一秒,就够了。

她有自信,能将处在犹豫中的阿拾一击毙命。

至于为什么非得取阿拾性命,原因很简单。

蒋灯眠相信自己这招狸猫换太子能将所有人都给瞒过去,除了阿拾。

她虽不惧变数,但绝不允许计划里存在这么大的变数——可先处之而绝后患的变数。

在权衡留下阿拾和除去阿拾之间,蒋灯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算起来,阿拾也是时候回来了。

府里并未常备止血的物件,阿拾定是要去铺子里现买的。

现在,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渠州近郊,奔腾的快马速度渐慢,不远处便是厚重的城墙,视力上好的人甚至能望见城门牌匾上飞扬的“渠州”二字。

“李大人,可算快到了。”其中一人拉着缰绳,长嘘一口气,对着为首的人说道。

最前头的人抹了一把脸,拂去面上的灰尘与雨水,仍难掩疲惫的神色:“半年的路程,仅仅只用了三个月。不辱圣命、不辱圣命啊。”

这一路的风尘仆仆,一路的快马加鞭,倒下了一匹又一匹精壮的宝马,却无人顾惜,无人惋怜。

他们只想快些、再快些。

而蒋灯眠也只想再快些。

有一人回府了。

府邸最外头的实心铜门被稳稳推开,又被缓缓闭上,在倾斜的雨丝中劈开了一道弧;地上的积水在一双黑色的靴底后散开了一层又一层涟漪。

雨势又起,风声猎猎。

桀骜的落雨自九天之上砸下,却碎在一条条撑开的伞骨上,化作一缕缕涓涓细流,近乎乖顺地飘了下来。

雨丝构造出浑然天成的帘幕,隔绝了尘嚷俗嚣。

雨幕那头,撑着木柄纸伞,臂弯挽着黑布口袋的男人站在庭院口,身形高挑,着黑色劲装,半张脸被暗红围领遮挡,墨色长发被高高束起。

只是那双眼,像是漆黑深潭,世间所有光亮都逃不出的无底之潭。

那不是暗卫阿拾该有的眼神。

他站在一刻钟之前,蒋灯眠站的位置。

蒋灯眠的心骤然一紧。

变数难免,本心先行——

那柄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刃在见到撑伞人的一瞬间便飞了出去。

不是飞向撑伞人的。

是甩向侧方的。

之前所伪装的醉酒憨态尽数剥落,蒋灯眠只定定望向撑伞人,目如明镜,字句锵锵。

“不知这渠州竟卧虎藏龙,我无意树敌。”

她与人为善,已率先掷刃以证。

撑伞人的目光扫过了不远处寒光乍现的刀刃,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柄刀刃不过是闺中小姐再寻常不过的一方绣帕。

蒋灯眠只看着他,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等待着撑伞人下一步回应——

树敌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

和或战,蒋灯眠皆无惧。

撑伞人往前迈了一步。

蒋灯眠亦坐直了一分。

花褪残红,风卷青萍,卷起了秋尘茫茫,卷起了二人鬓边碎发,卷起了屋内浓烈的酒香。

也卷起了一线虽不浓,却足以叫人胆战心惊的血腥味。

微弱的蝉鸣也在此刻停歇,窗棂上的雕花就此蒙尘,屋内飘忽不定的亡灵似乎也顷刻散去。

这又与他何关?

撑伞人低笑了一声:“南安谁做公主,与我何干?”

蒋灯眠没有接话。

撑伞人又徐徐说道:“不过南安,又必须得有一位公主。”

是了,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吧。

蒋灯眠含笑打量着他:“而皇室公主,定是有暗卫左右,护其周全的。”

撑伞人的眼角似乎也渲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走进了庭院,走近了房檐。

这双撑伞的手骨节分明,将油纸伞立在檐下,又将怀里的黑布袋挽了个结,放在门侧。

蒋灯眠也弯下了腰,纤纤指尖碰上了先前她丢弃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