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4)

破阵子 关山月明GuanShan 2848 字 9个月前

听见师父,楚狂澜的眼中浮现出悲伤和茫然,他垂下眼睛,轻声道:“不知。我此番下山,便是要探寻这真相,完成他的遗愿,为他报仇。那一年在云中城,师父是要刺杀你的兄长。”

“啊,是。”闻姑射重新坐下,她坐得很直,支起一条腿撑住身体,显得异常狂傲,“是那一年。”

“闻娘子……”楚狂澜踟蹰了一下,而后才说,“容我依旧唤你闻娘子。这几日,我始终想问,你……知晓吗?”

闻姑射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不曾说话,就连呼吸的声音都被放得很轻、很轻。

而楚狂澜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灿若湖泊的双眼,许久过去,他仿佛明白了这份沉默所代表的含义,又仿佛想要结束折磨,于是他说:“我不曾见过我的爹娘,我才有记忆,就在竹影堂中了。”

“除去大师兄,我上头尚有七个师兄,俱在师父身故后下山。二师兄是第一个失去踪迹的,听说被燕帝派出的暗卫杀了,碎尸万段。五师兄去往长安,要完成师父的未竟之愿,但他被人抓住,燕帝逼他说出竹影堂的所在,他闭口不言,便被药哑了嗓子、灌聋了耳朵,砍去四肢做成人彘,悲惨地死去。”

一旁的闻姑射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楚狂澜的眼神亦十分镇静:“其实我知道,下山之时,要杀我的匪贼是什么人。”

“他们也是燕帝的人。”

终于,闻姑射看向他:“你很聪明。”

楚狂澜叹了一声,与她对视:“只是不算蠢笨。”

“你与我说这样多,又是想从我这里探听些什么呢?”闻姑射看着他,说,“我便与你说,我们为何要来中原罢。”

楚狂澜以沉默倾听。

“你去过最北的地方是哪里?”闻姑射问,“长安、河北、云中,还是盛乐?”

“于我来说,汝南已是我此生到过最北的地方了。”楚狂澜轻声说道。

一抹嘲讽的笑容在闻姑射的脸上转瞬即逝:“那你一定没有去过阴山,更没有去过比阴山更北的地方。鲜卑人有一首歌,叫作敕勒歌,汉人便以为,我们来自阴山下的敕勒川。”

“你们不来自那里?”楚狂澜问。

“对,我们的家在更北的地方,要越过阴山、深入草原,行进数百里方能到得龙城,那是我们的祭天之所。”闻姑射叹出一口气,坐得没有刚才那样直了,“找不到水草、养不活牛羊,一年有八个月都在下雪,白毛灾一来,尚未归家的猎人便在眨眼间变成冰雕,刚出生的孩子尚来不及哭泣便被冻死,这就是我们的家。”

“你见过被冻死的人吗?死去数年,尸体都不会腐烂,无法像你们汉人一样土葬,因为雪的下面还是雪,冰的下面还是冰;亦无法天葬,因为大雪和白毛灾让龙城变成了连鹫鹰都不肯来的地方。”

南瓜棚下的楚狂澜依旧沉默,他知道闻姑射的话尚未说完。

“所以我们南迁,越过阴山,去到那被我们称作敕勒川的家园。而汉人也在北上,草原就像嗷嗷待哺的羔羊,等待征服者的到来。在那里,我们的孩子、兄弟、姐妹依旧要死,死在没有奶水的饥饿里,死在无穷无尽的劳役里,死在各种各样的折磨和侮辱里——五族中,鲜卑人长得最漂亮,你知道的罢?”

楚狂澜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上战场时只有十三岁。”闻姑射说,“当我的刀砍下敌人头颅的时候,血溅在我的身上,分明是热的,我却觉得比龙城的大雪还要冷。”

“越过长城的那一天,我骑在马上,看见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族人的、汉人的,还有我的兄弟、姐妹的。山头被染成红色,暴雨亦无法冲刷城墙上的血,城门关上后,阿耶下令屠城,他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开城、投降,否则这就是下场。”

“一座一座的城被染红,我看见士兵们屠杀百姓,他们暴虐、麻木,根本不记得当年我们的族人怎样被屠杀,又或者……他们记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们就是那些族人的儿女。”

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眶中聚集,她转头望向楚狂澜,问:“你的师父要杀燕帝,然后呢?”

然后……呢?

楚狂澜的眼神开始变得茫然,他迎上闻姑射的目光,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睛,迷茫地重复:“然……后?”

“然后诸族争夺皇位、各地兴兵、汉人渡过长江,北地再次陷入战乱,胡人要死,汉人也要死,亡国、灭种,谁都别想好过。这就是他舍生而取的义吗?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可究竟谁是庆父?死了那么多的人,为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啊?”

闻姑射揉了揉通红的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打仗了,绝不能。”

从这一刻起,楚狂澜的心中出现动摇。

难道师父错了吗?

如果师父没错,错的又是谁呢?

他的内心开始变得煎熬,长久以来的执念和信仰化作热油和铁锅,滋滋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