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辟邪(1 / 4)

有人说,若是怀着不安的心事入睡,也许会招来一场难以摆脱的噩梦。

今夜陶婉婉便深有体会。

在傍晚时分,她不经意间与偶人对视了一眼,直到睡前都耿耿于怀。

未受铃音差遣的偶人默然而立,在他真实到足以欺瞒世人的外表下,隐约有种被压抑的平静。

当时偶人睁着双眼,直视前方,也就是她所在的方向。

明明是个死物,却仿佛在暗中窥探了她许久。

这个想法让陶婉婉不寒而栗,偶人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且做出一个怪异至极的举动。

他的舌尖从口中探出,飞快地一吐一缩,在模仿蛇类丝丝吐信。

陶婉婉脑袋里突然一嗡,直到绛月喊了她一声才稍微缓过神来。

再望去时,偶人已阖上了眼。

她以为是一场错觉,却抵不住满脑子充斥着偶人的诡异模样。

在混混沌沌中,她竟梦见了万蛇窟——

从不靠谱的吕青柏口中得知此处并无危险后,她便开始大摇大摆地闲逛。

洞内的高墙被凿出无数孔洞,好似放大版的蜂巢。

穿过一面又一面石墙,她在一处不起眼的洞口前站定。

从外看去,石室内尤其昏暗,透着幽幽萤光。

陶婉婉旋即反应过来:这里是她丢失的那段记忆。

只不过,她在梦里好似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旁观者,无法操纵“陶婉婉”的身躯。

这体验还挺新奇……不过转念一想,她本就不是陶婉婉,这场梦境反而倒映出了真实。

她如一抹游魂般来回飘动,还凑到“陶婉婉”面前做了个鬼脸。

彼时的“陶婉婉”以为此间石室照样空寂无人,所以只在洞外张望了两眼便冒冒失失闯进去。

她毫不犹豫地紧跟在后,陪同自己迎接未知的恐惧。

石室内不大,到处是皱巴巴的蛇蜕,那玩意儿早在万蛇窟里见多了,并没有什么稀奇。

——“呲呲……”

好似轻细流沙,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在角落处,厚重的石壁隔出了一方狭小暗室。其中似乎也有照明,但是从透出的光亮来看,并非修士惯用的萤石。

怪声隐约是从那传出来的。

“陶婉婉”走马观花地绕一圈外间,怀着好奇的心思踏入暗室。

入目的先是一大片青绿幽光。

她定睛细看,地面以及墙根处都流动着晦涩难懂的咒印,密密麻麻跟爬虫似的。

此处应该是个法阵,却无端让人想到某种邪恶的祭台。

阵中央,有一人盘膝而坐,肤色被映照得青白诡异,正是她所害怕的傀儡偶人。

“陶婉婉”先是一怔,随后又被眼前的异状所吸引。

似乎有一团活物在暗处不断起伏,细长扭曲的黑影在那人的面皮上来回拂动……

她终于发现自己是个“不速之客”——这种场面显然不是一介凡人该探究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谁知半步还未退呢,斜后方就猛然传来一道森冷的厉喝:“站住!”

“陶婉婉”本就提心吊胆,再被一刺激还得了?朝反方向踉跄几步也就算了,最后竟一头栽入了阵法之中。

飘荡在后的她却看清楚了来龙去脉:身披黑袍的管焱从墙角处匆忙冒了出来,而绊倒自己的是一团灰白破碎的蛋壳。

充斥在耳畔的“呲呲”声未曾停下,且愈演愈烈。与此同时,头顶上方隐约传来某种活物的吐息。

“陶婉婉”发觉自己跌在了那人的脚边,但对方依旧纹丝不动,她边揉着脑门边仰起头,冷不防地对上了一双非人的眼睛——

犹如两点暗夜磷火,泛着幽异的光芒,中心的瞳孔竖直,在她的注视下更是缩成了尖针状。

那是一条深褐色的小蛇,似被无形的线吊在了半空,从头到尾动弹不得。它身上叠着另一条模样相同、近乎透明的虚影,反而挣扎不停,在扭动间险些与蛇身重合,但又被锁链般席卷而来的咒印往外狠狠撕扯。

鬼使神差地,她转而瞧了一眼自己,又瞧了瞧“陶婉婉”,最后豁然大悟。

一暗一明,一虚一实……这难不成是雏蛇的魂魄?

她想象不出灵魂被强行抽出体外是什么滋味,眼前细小的蛇身摇摇欲坠,嘶叫声尤其微弱,面目狰狞可怖,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两只无法闭合的蛇眼死死盯着她,这一幕在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烙印,即便听不懂蛇语,也能读出其中的万般心绪:

肉身濒死的绝望、神魂被支配的屈辱、歇斯底里的愤恨……

“啪”地一声,心弦崩断,蛇身落地,魂魄散作流烟飞入了傀儡的七窍之中。

符咒的幽光渐息,偶人缓缓地睁开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