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袖口处探出个金灿灿的小脑袋，精细的爪子扒拉了两下袖口，便整个爬出来。

月寻讶然，眉梢一抬——唯有奇毒，才堪引出沉睡的金虬，看来太子是中了奇毒。

视线扫向他服饰上的蟒纹刺绣，汉家讲究尊卑礼仪，胆敢穿蟒纹的，好似是太子吧？

北周是要亡国了吗？让他们尊贵的储君孤身一人四处乱跑？

月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时蕴拂去额角的细汗，看了眼平地而起的月色，微微蹙眉。

仙人坟周遭瘴气环抱，唯有在夜间冷气充盈，瘴气难以挥发的时刻迅速过山，他虽然能靠星宿辨别大体方向，然山路崎岖周折，若是再找不到出路，恐怕就要耽搁太子暗令了。

“你是不是迷路了？”月寻唇边漾着笑意，故意引他上钩，“给我二两银子，我便告诉你方向。”

陆时蕴并不理她，马儿已经抖擞了发麻的腿，自地上站了起来，拂去衣摆上的尘土与碎草。

他牵上马绳，径直朝着原本的方向赶路，脊背挺得笔直。

“诶——”月寻没想到太子是个不爱理人的，忙抬脚追了上去，身子一绕，银声粲然，“我常在山中采药，识得地形，你若不信我，等日出瘴起，就等着去见佛祖吧。”

撩起一双淡漠的眼，审视地看向她。

月寻顾自揣摩了一下他的眼神，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郎君觉得二两银子不够可信？那换成中原的一块玉佩如何？”

她好会曲解他的意思，谪仙般的少年嘴角绷直，“你是药女，还是土匪？”

他将她打家劫舍的行径探路得过分直白，月寻也不臊，指尖缠上辫梢，银质的流苏沙沙作响，“中原人不是有一句……什么什么，留下买路财？快些将玉拿出来，我们好上路。”

玉？

他微微诧异，温凉的视线压过来，沉默地睇了她一眼，面上波澜不惊，让人猜不透想法。

骨节分明的手指，利索地解下腰间的玉佩，抬手丢给她。

月寻只扫了眼，便又丢了回去，“我不喜欢这块，换一个。”

他不由沉了眸色，指腹摩挲着剑柄的花纹，手里握着她丢回的玉佩，指甲自其上雕刻精细的如意云纹刮过，发出一声闷响。

看出少年的迟疑，月寻有些窃喜，果然，那半块玉就藏在他身上。

陆时蕴睨着她，清辉般的眼多了份了然，此女接近他，属实另有目的，八成是奔着另一块东宫玉牌来的。

于是诈道：“玉佩太多，自是不方便携带全部。”

月寻觉得有理，伸出小手，眸光熠熠：“击掌为誓，等我带你下了山，你的玉佩要随我挑一块。”

陆时蕴不可查觉地扯了扯唇角，搭在剑柄上的手，松懈几分。

夜色之中，她不曾察觉，那翘起的嘴角弧度冰冷，潦水般的眼底似藏匿了细微的杀意。

月寻自小在药王谷长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不染尘垢，尚不知人心险恶，往后这一课，当由陆时蕴来教会她。

两人一马踏上林间路，月寻走在前，陆时蕴牵马跟在后头，小径上银辉皎皎，两人如踏月而去，明兰衣裙自是灵动非凡，染血黑衣亦似阴霾旧梦。

马儿不时打着几声鼻响，蹄声清脆，羁旅久已，陆时蕴有意留些空档，好让它恢复体力。

山间灵雀般的少女，沉默赶路时，却在琢磨着把人直接在此地刀了，但她不能任性，仅为了自己的婚事，就搅得三国变天，何况茶马古道与中原合作，少不了太子在其中发力。

她想着，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想她堂堂药王谷小主，竟然大半夜不远千里过来给太子引路，真是好生疲乏。

她的喟叹太煽情，一副仇深苦大的模样，使得陆时蕴误以为前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

月寻摇摇小脑瓜，“你说你，自己过来这个鬼地方做甚？算了，这也不是我该问的，你可千万记得允诺给我的玉。”

陆时蕴没应，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精准将两人的距离把控在两尺开外。

见尊贵的太子爷没有反应，月寻停下脚步扭头瞧向他，危险地眯了眯杏眸，“听见没有，我的玉，咱们可说好的。”

小姑娘才及他胸膛，但气势汹汹，好似一只奶凶的家猫。她堵在前面不走，山路狭窄，他也无法，只得闷声应了句：“嗯。”

月寻这才舒展了眉眼，心道，这少年冷冷清清的，似乎不好相与。

峻岭走过，少女依旧步子轻盈，时不时踮脚去摘头顶的树叶，时而又蹲下身子在杂草见拨拉出一株药草。

也不晓得她是如何看清的。

月上东山，林间树影婆娑。

传闻南疆人善蛊，他在长安也有耳闻。

十年前帝都瘟疫肆虐，上位者处决了霍乱人间的苗疆妖女，才得以平息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