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山为王(十七)(1 / 3)

扶云为扶柳向寻常道歉,寻常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扶云说:“有话你就直说,看见你憋着,我难受。”

寻常扑通一声跪下,说:“人妖殊途,还望主上三思。”

扶云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不觉哈哈大笑,她扶起寻常,搭上她肩膀说:“何为妖,何为人,我不管什么妖或者人,只要我喜欢。”

寻常眼圈渐渐红了。

扶云知道她还没放下对自己的心意,慢慢收回手背到身后。

“其实是男是女,我也并不在意。”

“那为何?为什么……”

“你值得更好的,一个全心全意爱你,满心满心都是你的人。我不行,我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在我身边,我会逼着你只看我一个,然后伤透你的心。”扶云用指腹轻轻擦去寻常脸上的泪,“你很好,比你哥好,比我好,你不输男儿,不输任何人。”

“阿姐!”寻常扑进扶云怀里,紧紧抱着她,心中情潮翻涌,却不仅仅是爱慕,好像一直以来裹着自己的某种束缚被炸开,疼到极点又痛快到极点。

她渴求的是爱,实际上需要的也不过是一句肯定。

扶云轻抚着寻常的背说:“若是你与那妖掉进河里只能救一个,我必定救你不救他,你明白吗。男人可以再有,但是你只有一个,陈寻常,你,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只此一个。”

寻常埋在扶云肩头,热泪滚滚。扶云忆起当初种种,也是百感交集,她慢慢宽慰着寻常,只盼她能早日走出过去。两人说了许久,日已西沉,扶云点起灯烛,摸摸寻常的头:

“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好好地活,往前看,往高兴的地方看,管他什么人妖神仙下不下地狱,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对得起自己,就足够了。”

寻常重重地点头。扶云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饿了吧?看我给你露一手,这回出门我可发现个好东西。”

寻常拉风箱,扶云下厨,油热以后,将切成厚片的猪肉放在锅里煎。

过一会儿翻个面,过一会儿翻个面。

寻常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小脸被火映得通红。

“阿姐,好了没?”

扶云做饭很少做肉菜,她拿筷子戳了戳,发现能戳进去,就撒了把秘制调料,继续给肉翻面。

“还没好,别着急,好饭不怕等。”

寻常继续拉风箱,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出来,有点辛辣,又沁人心脾的,她咽了咽口水:“阿姐你放了什么?”

“这边叫‘毕拔’,我老家叫胡椒,这两天倒春寒,吃点胡椒,最暖和了。”

肉排被煎的滋滋冒油,扶云用筷子插了插,发现插不动,断定肉熟了,拿碟子盛了出来。

寻常说:“我想像从前那样。”

扶云笑了笑,拖着小板凳挪到寻常旁边。

两人也不去桌子上,守着灶台,坐着小板凳,腿靠着腿,用两双筷子,一个碟子吃。

你一口,我一口。

谁也咬不动。

扶云心生挫败,嚼得腮帮子疼,又不舍得重金买来的胡椒,就硬嚼。

寻常闭着嘴巴嚼了一会说:“阿姐,这菜很有意趣。”

“什么意趣。”

“食之嘴累,弃之可惜。”

“当断不断,反受其累!”扶云起身用剩下的胡椒做了两碗汤。两人吃得暖呼呼的去睡觉了。

另一间屋里,扶柳将断指折得咯咯作响。他嘴里反复喃喃“当断不断,反受其累”八字,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化。无知完成任务重新回到扶柳身边,他隐匿在暗处,就是真神仙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发现。

“当断不断,反受其累。”扶柳伸出手,白玉无瑕的小指扭曲怪异,他生生捋直了它,用术法修复好。

他悄无声息来到扶云房里,看她辗转反侧,闻着她的气息,心绪逐渐平静。他悬在空中,隔着薄薄的空气与她唇面相贴。

一颗药丸在他指尖打转,只要喂她吃下,她就能永远远远属于他。

可他要的,从来不是唯命是从的傀儡。

“要怎样,你才能爱我?”扶柳在心里问,“要怎样,你才能心甘情愿属于我?”

扶云于这一切,一无所知,她心里有事,睡不着,有些话劝别人管用,劝自己不大有效果。昏君当道,战乱不断,人命贱如牛毛。

她一手培养起来的人,能人志士呀,被奸人蛊惑,竟然自尽。而她沦落至此,苟且偷生。好似有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扶云不恨任何人,包括害死她手足的前国师,只是有种蚍蜉无法撼动大树的无力。商贾中自有义士,可惜有权有势者多是各扫门前雪,恨不得这水再乱点,好踩着人命圈揽出泼天富贵。

她叹了口气,想到段应景的话,“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