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凝从未想过她与秦皖还能再见，更不曾想过他居然还活着。

暮色渐浓，宋芷凝盘算着杨济安也必不会晚上过来找她，便答应了阿米尔澈岚。

“现在就可以见吗？”

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阿米尔澈岚敲了敲桌子：“可以是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去的路上你必须把眼睛蒙上，到了地方我们会放你下车。”

宋芷凝心领神会：“我知道。”

阿米尔澈岚盯着她不语，淡淡地笑了笑：“你一点也不怀疑我？”

宋芷凝摇摇头：“我见过秦夫人，她和你还是很相像的。”

阿米尔澈岚闻言收敛了笑容，只是淡淡道：

“车我已经给你备好了，去跟带你过来的那个女子说，她会让你上车的。”

宋芷凝点点头，她就这样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蒙眼上了车。

黑布蒙上眼睛的刹那，她便一点光亮也看不见了。有的感受只是偶尔的颠簸和马蹄落地的声音。

终于在兜兜转转九曲十八弯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姑娘，下来吧。”

宋芷凝闻言撩开了帘子，被牵着下了车。她被女人拉着踉踉跄跄走了一段路，好像还是上坡路，又感受脚下恍若石子细沙的脚感，不由得蹦出一个念头：这是在上山吗？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宋芷凝已累得气喘吁吁，眼上的黑布被倏然扯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明晃晃的牌匾，上面刻着三个金色的大字：普陀寺。

带路的女人在她手上写下两个字，宋芷凝看着她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宋芷凝看着那张写过字的手掌，颤抖地握成了拳。

刚踏进寺门，一个小和尚上前来迎她。

“这位施主，请问是烧香还是供佛？”

“我找人。”

宋芷凝把黑衣女子临走时递给我的一块白玉亮了出来，“我想请问，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叫道尘的小公子？”

小和尚一本正经道：“阿弥陀佛，不曾听过。”

宋芷凝一听这话有些急了，却又看到一个穿着不凡的和尚向她走来。宋芷凝看他头顶的九个戒疤，知晓他应该是方丈。

他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又见她手上拿着的那块白玉，向她点点头：

“女施主，请随我来。”

宋芷凝毫不推辞地跟了上去。

方丈带着她绕过了很多观寺，一直绕到暮色四合，就当宋芷凝走得耐心尽消时，他却停在了角落处一个很不起眼的寮房门口。

“阿弥陀佛，女施主。天黑了，这盏提灯施主便拿去吧。”

宋芷凝接过了提灯，拱手做了个礼，道：“多谢。”

方丈双手合十地又说了声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开了。

宋芷凝看着那扇门，抬起了手。

要敲门吗？

她的手放了下来。

真的要进去吗？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呢？

她有些害怕，害怕进去了看到的不是那个人，又害怕看到的真是那个人。

普陀寺在汹涌的暮色中却宛若溺亡般沉默而寂静，只有宋芷凝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宣告着呼之欲出的爱意。

它们来势汹汹，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没过头沿，漫过屋顶，让她无法呼吸。

快要窒息了。

宋芷凝闭着眼睛推开了那扇门。

屋内没有点灯，她心下还有些诧异。想着若不是她手里拿着的这个提灯，怕是根本摸不着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在漆黑的寮房中，在永恒的沉寂里，在无妄的虚无内，她握着提灯，一步一步地踏进这卧房，照亮这寮屋，打破这沉默，走进这缥缈。

虚无从此不再虚无。多少年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也是他这些年里第一次有了活着的实感。

小小的提灯刚好把房间照亮，她同时也看到了床铺上坐着的那个人。

灯光昏暗摇晃，那人低着头，身着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袍，长发披散，脸上无半点血色。

他与从前无半点儿相似，她却觉得他就和从前这许多年一样。

以至于她虽看不清他的脸，却一眼便认得是他。

宋芷凝握着灯的手微微颤抖，心想：不能再靠近了。

她看到他头微微抬起，整个人好像晕染在黑暗里。

她颤抖着把提灯的手抬高，他脸上的阴影消退，与以往那般的温润不同，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沉与戾气。

鸦雀无声的死寂中，他的声音宛若冰刃划破这漆黑的幕布：

“你来了。”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怀疑自己熟悉的那个秦皖回来了。那个温润如玉，永远温柔和善的秦皖。

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