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2 / 2)

她就去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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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真格格坐在青围子暖车里,鸦青发髻上攒着的绿玉小扁方只有巴掌大。

精致、打磨得没有一丝瑕疵。

扁方四角浮雕着河流的轻涛,涛声的尽头是芦苇,是月光,是无尽的山林。

这件头饰,是母亲留下来的老物件儿。一如格格那双秀丽又沉静的双眼。也源自母亲的聪慧。

“看到你,就想起你娘呢。”父亲,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总是这样说,“家里这些事就靠你打理了。常真。你母亲不在了,你叔婶哥哥、妹妹们他们都心里失了依靠。你多去各房看看。”

“阿玛,我要照顾弟弟呢。”

“唉,管他干什么。我带着他。”

“……阿玛!我不要啊,我要跟着姐姐——!”弟弱常德惨叫着,被父亲拖走去操练了。

常真想起这些家事,有点想笑,但她依旧沉静着,她的手搁在了乌翅木的毡子圈椅上,好一会儿没有动了。

同在车厢里的丫头絮儿,屏气不敢出声。格格这神情是在想大事儿,不喜欢吵闹。

方才福强叔有事想禀告,格格都懒怠听,既来了城外面,遇上事让福强叔处置就好。毕竟是太太从家里陪嫁来的包衣,又跟着老爷上过战场。论经验论忠心都是可信的。

丫头甚至都知道,大小姐常真,一直在想着这回京城来的钦差——大皇子。

毕竟是要选秀的年纪了。

絮儿心中为小姐万分欢喜。以将军一品的身份,小姐那怕因为母丧选秀晚了几年,是老闺女了。但做不了正福晋也能做侧福晋。

大皇子看着就很英挺潇洒。最要紧和老爷交情好,皇子正福晋又还没有嫡子。不至于敢公然欺负侧妃。

——但絮儿完全想错了。

常真格格的思绪如车外的微风细雪般扬飞着,她想着父亲特意在城门外迎接,大皇子抢先下马扶起父亲时,露出笑脸。

大皇子的神态确有几分真。常真想,到底前两年因为随陛下征讨噶尔丹,父亲与大皇子在军中有袍泽之谊,是熟识的。

但父亲在康熙二十六年时也曾随陛下打俄罗斯,订尼布楚条约的时候,也与国丈索额图常有来往。

“也许……也许不回京城倒好了。”

她喃喃自语。京城里皇子派和太子派闹得山雨满楼,连她都听说了。

但父亲说,她服完了母丧也要选秀了,不能再拖了。还有弟弟常德的亲事,都要回京城才能定下来。

“常真,我盼着你做个福晋呢。大皇子和我透口风,陛下想让我回京城。”

父亲萨布素前晚上回来,先在外面和两个亲兄弟吃了宴,又回内室和一儿一女小宴,吃了几杯酒红光满面,“许是明年就有旨了。我也不用别的,就送你们进京城找门好亲事。陛下,多少要照顾照顾我这个老臣的。”

“爹。”常真想,她并不想做福晋。

如果宫里撂牌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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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更头痛的是,富察家的家事儿不好料理。

若是母亲还在就好了。常真心想。

昨日三婶母哭哭滴滴地来了,哭诉三叔父在外面有外宅庶子的事情。说她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万没料到叔父看着历来掌家事的大嫂子去了,没人替她这个可怜人做主了。大侄女儿年轻,他突然在家里闹开了,要把无名份的庶子接进府里来养。记在三婶母名下。

常真想,这也太不给婶母做脸了。

“那孩子,是包衣生的?”

“是。这可怎么办……”

母亲不在了,常真只能尽力地安慰三婶母,问道:“包衣是什么出身,朝鲜女还是汉女吗?若是如此,且不用担心。”常真不好埋怨三婶母,母亲当时就说了,下策是快刀斩乱麻,去母留子。把包衣另卖。

上策是把孩子要过来,自己带。包衣就留在外宅里。因为听说那包衣生完孩子后身体也不好,还不如做个人情呢。

“以往是这样没错。我也没当回事。我想着她病着熬不久了。何苦去养别人的孩子。”三婶母哭泣着,“结果,又出来一个狐狸精。是那包衣收留的贱人。结果,我一打听,说是……说也是女真人。”

“什么,不可能!”常真大吃一惊,族里的女子,哪里倒要包衣收留了?

便是最差的,也能进京城选秀才是。或是容貌太差,三叔也绝不会为这样的女子闹起来。

“是……是生女真。是没归化的野人女真部落里出来的,女野人。”

“什么?现在还有这样的……族亲?”常真讶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