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慈母念(2 / 2)

柳笙上来的时候看见帝后相对而坐,窝在天子怀里的沈慧卿娇弱得厉害,眉尖不自觉地就抖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向明帝行礼道:“陛下万安,臣和楚尚书有公事奏报。”

明帝微笑着用手指指指安澜旁边的两张椅子:“弦歌、楚卿坐。”

“谢陛下”,楚昀立刻坐在了离安澜比较远一点的椅子上,然而柳笙却不肯入座,她连看都没看沈知柔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对明帝道:“可否请慧卿殿下回避?”

明帝一愣,柳笙从来没有这样子针对沈知柔过,今个儿是怎么了?难道公事是跟沈家有关的?

当然不管是什么情况,柳笙是右相,既已这么说了,她就不能当没听到,当下冲柳笙挤了个抱歉的笑容,和声道:“那两位少待,朕把柔儿送回去。”

明帝说着话便站起身来,抱着沈知柔往二楼走,安澜蹙了蹙眉,也跟着站了起来,对柳笙道:“柳相和楚尚书请宽坐,本宫去照料一下慧卿。”

柳笙点点头,“皇后请便。”她不是针对安澜的,甚至她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安澜中宫嫡后的地位,不过如果安澜自己要求回避,她也不会留他,毕竟按凰朝立国时制定的规矩,皇后虽有议政之权,却并不上朝参政,眼下虽是出门在外,但既然说了这楼上三间是临时御书房,那安澜就不大方便在这里了。

楚昀待帝后的背影沿着楼梯渐渐向下,就小声对柳笙道:“相国何必这么严肃?怕是连皇后都要不高兴了。”

旁边还有侍立的男兵们,柳笙没有多讲,只道了一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一句话让楚昀无话可回,只能讪讪地笑了笑。半夜里箜州那个给她熬汤药的侍儿寻过来的时候,她是动了心想要把人留下来的,然而柳笙坚持不准她纳,她也只能把人送走。

虽然她家中正君侧夫侍夫小郎加起来比明帝的后宫还要多,可是看见那侍儿衣服袖子都被荆棘挂破了,又在水中泡久了,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她心里头还是很感动的。从箜州到此地,路途相当远,一个男儿家也没什么银钱,就这么步行来寻她,走了几天几夜,实在是难得。

这种事若是在她年轻时发生,她不会觉得如何,她年轻时是相府的二小姐,长得也得人意,又很早就进入了仕途,想要给她做小郎的男儿都一抓一大把。可是如今她已经五十来岁了,在箜州的时候又染恙在身,总觉得命不久长,这样的衰病残年,仍能有年轻男儿死心塌地地喜欢,她心里头真是熨帖极了。垂暮之年听到的一句喜欢,比年轻时听到的一千句一万句都要悦耳。

然而她刚一松口说要把男儿带回去,柳笙就止住了她,跟她说圣上既已讲过,出巡途中不准纳侍,那就是不准纳,你再动心也不能纳回去。她不想得罪这个年纪比自己小,权力比自己大的相国,只能给了这男儿三百两银子,又找了两个相熟的御前亲军,把人护送到附近州县住着,看男儿走前哭得可怜,她心有不忍,追出去说了句暂且在外面住着,会有办法的。男儿泪汪汪地走了,她心里头跟遭了洪灾一样。然而一回到房中她的伤感劲儿还没缓过来,柳笙就对她言道过后再纳,倘若被言官知道了,她一样会被弹劾的。她听了简直要气死,要不是柳笙官大一级,她怕是当场就要和柳笙吵起来了。她当时还以为柳笙是看她不顺眼,故意为难她,眼下看柳笙对帝后这么不假辞色,倒不像是针对她,她这心里头反而舒服一些了。

明帝重新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柳笙和楚昀两个,一立一站,一个面沉似水,一个表情冷漠,但两个人的情形都不似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她微觉宽心,先示意柳笙落座,再问楚昀道:“楚卿找朕,有何事说?”

楚昀赔着笑脸回答:“臣是陪同柳相前来的,别无单独奏上之事。”她原本是要问问明帝扈驾官员回京后如何赏赐,但此事既然柳笙建议她一起来问明帝,那柳笙自然会讲的,她没必要开口。虽然这样子显得有些滑头,但在官场上,不滑头如何能够长久?

明帝听了,便看向柳笙,柳笙没待明帝询问,简单明了地道:“臣来有两件事,一是问陛下回京后出巡人员和留京人员如何奖赏,二是问陛下收没收到奏折,知不知道安清公子和楚宙小姐已经和离了。”

“啥?”明帝和楚昀全都嚷了起来。楚昀一把抓住柳笙的胳膊,嘴唇发白,声音发抖,“啥时候的事?这是啥时候的事?”

柳笙神情淡然:“二十五日上午的事,到此刻已经三天了。”

楚昀一捂胸口,“怦”地一声就倒在了船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