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二(3 / 5)

上,朱厚熜一身天碧色道袍,半披头发斜倚在龙头靠垫上。

昨夜之梦境在脑中久久徘徊,让他心绪难安。

八片对应乾、坤、离、坎、震、巽、艮、兑,通绣道德经文的浅金绡纱帐幔自台基上方的镂空雕花顶罩垂下,将隐晦不定难以捉摸的帝王之心隐于其中。只在微微摆动的缝隙间,影影绰绰露出一星半点清矍容色。

一声声清脆悠长的玉磬敲击声,向外传递出高深莫测的圣意。

议事众臣退下后,朱厚熜召来道士陶仲文,向他细细讲述梦中一切。

“这‘中分天下’,到底是何预兆?”

言毕,朱厚熜暼了一眼面前的明纱绡帐,并未有一丝异动。

“皇上,宁藩早已被先帝所除。幸留下来的那些个郡王府根本不成气候,绝不会是预示成祖当年许下的承诺。应是上天在提醒皇上,请皇上时刻谨记‘二龙不相见’。”

回想起自己那个荒唐的堂兄,朱厚熜就嗤之以鼻。不过他也确实帮自己提前料理了些大麻烦,比如宁藩。虽然自己并不怕这些个藩王,但毕竟是省了心思。

朱厚熜虽心怀疑虑,但接连得子的欢喜很快又将这些烦恼冲散。直到皇五子、皇六子不足月皆夭折,他这才又想起年初那个诡异的梦境。

四皇子朱载圳生母靖妃卢氏更是惊惶不已,日日啼哭哀求神明祖宗保佑朱载圳。深恐自己的儿子也会被三皇子所克,步另外两个小皇子的后尘。

卢靖妃此时最得朱厚熜宠爱,见自己爱妃如此受惊,他亦是头痛不已,遂对杜康妃日渐疏远。

这样的情形在太子朱载壡薨逝后更是变本加厉,朱厚熜自此对“二龙不相见”深信不疑,对杜康妃愈发冷落,连续多年拒绝召见朱载坖,对这个儿子的一切更是不闻不问。

嘉靖二十二年秋,杜康妃沉疴日重,药石无医,已近弥留。

失宠妃子的殿阁,便是阳光都吝啬前来。昏暗沉闷的寝殿中,半挽的烟紫绡纱帐幔已陈旧褪色。满殿飘荡着令人压抑的浓重苦涩,帘内不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喘咳。

裕王朱载坖恭谨跪侍于床榻一侧,亲为母妃奉药。父皇不肯见自己,连带母妃这里父皇也不许他时时探望。这是他每月唯二两日可尽孝心的机会。

梅嬷嬷不知为何,突然遣走其他宫人。朱载坖虽心生不满,但念及梅香积年尽心尽力照顾看护母妃,从未有所懈怠,且自己自幼也是在她的关爱下长大,当下便没有多说什么。

待其他人离开,梅香郑重上前,冲杜康妃跪拜叩首。不能再拖了,看娘娘的情形怕是不好,今日趁着裕王殿下在,她要把这么多年深藏的一切都讲出来。

“娘娘,小主子,这个称呼您还记得么?您曾经听到过的!”

雁翎一时愣住,她想起来了。时逢母亲离世前那次卧病,是一个奇怪的黑衣女子这样叫的她。当时,她还被吓哭了。后面母亲很快离她而去,她便淡忘了,现在被梅姑姑这样一叫,她又回忆起来。

“小主子,您是想起来了么?那奴婢就可以再往下说了。”梅香一直盯着雁翎的脸,娘娘神色的变化梅香自然看在眼里。

殿外劲风呼啸,婆娑的树影隔着雕花窗棂在殿内地砖上乱舞,斑驳的散乱不时抚上殿内岿然不动的铜炉香鼎。雕缠枝花卉纹的顶盖里,袅袅飘出的微白依旧闲适地缓缓四散升腾,未受一丝外界狂动的影响。

梅姑姑所述直如晴空霹雳,雁翎脑中一片空白,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梅姑姑不停开合的双唇。

朱载坖也惊在当地。他从未想过,自小看着他大的嬷嬷,平日那么和蔼慈祥的梅嬷嬷,她居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而且,还藏了这么多年!

因母妃的失宠,和父皇“二龙不相见”的执念,这位年少亲王小小年纪便已学会屈己藏锋。从容不迫的外表之下,内心却是惊涛骇浪在翻腾。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只是梅嬷嬷空口之说,并无实据。平白无故给他安上这么一个身份,凭什么!

朱载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并未有所表露。他静候在母妃身侧,冷眼看着梅香,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梅香说完后,看出娘娘的受惊和裕王殿下的狐疑,她遂奉上一方不显眼的粗陋鸡翅木匣,里面搁着一个略显陈旧的云纹暗花锦匣和一个小巧的织金缂丝锦囊:“娘娘,殿下,请过目。这些东西,奴婢已小心保管这么多年,现下终于能交托出来了。”

雁翎先接过那个锦匣打开,里面放着一张已褪色的洒金字笺,上面遒劲字迹所题为才女李清照的一句名词。她视线又转向一旁那枚刻着貔貅的指机,青玉质地莹润雕工考究,即便在宫里也属上品。

这枚指机她有印象,依稀记得母亲一直贴身带着,她遂取出指机对着光仔细查看。泛着柔和光泽的指机内圈,赫然刻着“宸濠”两个字。这一视之下,雁翎差点儿支撑不住,竟真是那个人!自己的生身父亲,真的是他?!